第152章 尋找自己的乩仙

　　“六師兄，扶乩之法又是如何修習使用的呢？”
　　道觀外院之中，三名道人正在掃地。
　　前幾天壹場狂風驟雨，持續數日，昨日方休刮了不少殘枝碎葉進道觀，又在地上積了壹層雨泥，太陽壹曬化成了灰，貼在地上，很不好掃。
　　石板縫隙又長了些青草。
　　小師妹掃得最認真，樂在其中。
　　林覺則趁勢向六師兄請教起扶乩之法。
　　“終於輪到我了嗎？我還以為師弟妳看不起我這扶乩術，不會來找我學呢。”
　　“怎麽會？”
　　“那倒也是。”六師兄說道，“這觀中的法術，就屬扶乩最簡單省心了，不學便虧大了。”
　　“是嗎？”
　　“我還能騙妳嗎？扶乩這門法術妳學起來最多十幾天，學會之後，能否找到乩仙另當別論，若想走到極致，自然也需耗費常人壹生心血，不過我們這門法術沒有那個必要，能用就行了。”六師兄說道，“師兄我當初就是因為天賦雖然不錯，但是實在懶惰，不願在法術上費精力，師父這才讓我學了這門扶乩。”
　　“這樣啊……”
　　六師兄說的倒確實是真的——
　　除了小師妹和大師兄沒得選，別的師兄入門的時候，師父為他們選主修的法術，也是要根據自身天賦和性格喜好來的。
　　比如二師兄性格喜靜，能坐得住，能沈下心，便學煉丹；三師兄有壹些俠氣，正好收豆兵；四師兄有顆純善之心，最適合與動物打交道；五師兄則單純對爭鬥之法不感興趣，便學醫術；七師兄貪玩好玩，便學戲術。
　　“山下之人扶乩往往是不用學的，靠的是與乩仙偶然結緣，或者乩仙自己找上門來，別的方面也是由乩仙出力，總之都是乩仙占據主動。
　　“我們則有些不同。
　　“我們的乩仙，是自己找的，自己選的。
　　“有道行與修為打底自然更利於尋找挑選乩仙，會法術就更好了。如此找到乩仙之後，也不像山下扶乩人，被乩仙推著走。
　　“還有別的——
　　“比如請乩仙並非相隔天南海北也能請得來，神仙也不是個個都能壹句話傳達千裏，距離多長，山下人全看乩仙的本領，因此很多請乩仙的人要麽只在壹個壹州壹縣之地，不能遠走，要麽便是乩仙跟著他壹起走，或者說是乩仙去哪他就去哪。
　　“乩仙為妳掙錢，妳為乩仙掙香火嘛。
　　“我們則可通過這門法術，和乩仙壹並出力，好比相隔千裏，乩仙傳二百裏，我們傳八百裏，便也能千裏之遙請來乩仙。
　　“這是看道行的。”
　　六師兄壹邊掃地磨洋工，壹邊對他解釋。
　　小師妹也豎起耳朵聽，只是動作不停。
　　“再比如尋常人請乩仙，乩仙遠道傳來的力大多微弱，因此要用簸箕扶著、用線吊著，或是借乩身的手，才能寫字作畫。而我們請乩仙，便可自己用法力從旁協助，無論乩仙的力是強是弱，最多只需將筆吊起來即可，甚至有的連吊繩都不用，筆自己憑空而動。”
　　“原來是這樣。”林覺點點頭，“那麽如何尋找挑選乩仙呢？”
　　“那要看妳想找擅長什麽的乩仙了。”
　　“擅長什麽……”
　　“不必著急，也不必非想出壹個結果，山下扶乩之人都是壹個乩仙壹個乩身，我們是修道人，專修此法，初時多找幾個乩仙也不是不可以。”
　　“還可以多找幾個？”
　　“可以。”
　　“那妳和師父……”
　　“我和師父之所以都只有壹位乩仙，實是因為和乩仙相交莫逆，關系匪淺。人心不過巴掌大小，這等好友，交壹位便已是用盡了力氣了，哪怕最開始尋得好幾位乩仙，時間壹長，慢慢也只剩壹位常有來往的。”
　　六師兄說著頓了壹下：
　　“何況我們詢問乩仙之事，大多都不是尋常事，是有些隱秘的，乩仙說得再隱晦，也有風險，若非關系密切互相信任，如何能隨便告知與妳呢？”
　　“原來是這樣……”
　　林覺若有所思，覺得很有道理，隨即問道：“那怎麽找呢？”
　　“在這黟山之中就很好找。妳學會之後，用秘法挨著挨著請，每天都去請。”六師兄幹脆停下來，對他說道，“妖精鬼怪與人壹樣，無論是知識淵博的還是善於推算的，知道的東西多了，就想往外說。腦子裏面裝的東西多了，不往外倒，哪怕不溢出來，也會脹得難受。因而只要妳心誠，五氣不雜品行不壞，總有山中年歲悠長的精怪來赴妳之請。這是壹個互相選擇的過程，不必心急挑選，實是人家也不見得看得上妳。”
　　“知道了……”
　　“找到乩仙之後就好了，像是我，便都好久沒有再在這上面花過功夫了，每日打坐睡覺，玩弄些自己喜歡的東西，類如彈琴、木工。”六師兄杵著掃帚對他笑道，“這才叫修道啊。”
　　林覺仍然滿臉思索之色。
　　觀中貓兒討厭得很，地上明明這麽臟，又明明見到他們在掃地，偏要躺在地上，掃帚來了也不肯讓。
　　若是掃帚抵到它們身上了，它們就扭過頭來，疑惑的盯著妳，或者伸爪子來撥弄掃帚，亦或打著滾對妳撒嬌。
　　連帶著狐貍也跟著這樣做。
　　“讓壹讓。”
　　“讓壹讓。”
　　兩道聲音先後響起。
　　本來狐貍是已經起身，打算要讓了，只是余光壹瞄，見到道觀裏的貓都沒讓，便又躺了下來，翻轉肚皮無辜的盯著林覺。
　　“好的不學，盡學壞毛病。”
　　林覺只好把它提起來，丟到壹旁。
　　隨即繼續掃地，思索又憧憬。
　　自己需要壹個擅長什麽的乩仙呢，他大抵已經有答案了，可是自己又能找到壹個怎樣的乩仙呢？
　　……
　　山上雲卷雲舒，又是壹段時日。
　　林覺倒學會了尋乩仙的方法。
　　於是再度來到浮丘峰頂。
　　按照六師兄所說，乩仙這個詞早已深入人心，因此世間也有約定俗成的壹些規矩。
　　林覺腦中回想著六師兄的話：
　　“凡請乩仙問事，要麽問些稀奇怪事、古今秘辛，要麽請乩仙幫忙推算占蔔，人知道這壹點，精怪也知道這壹點。所以請乩仙就好比找謀士，只要妳用出請乩仙的法子，心意到了，自然會有符合要求的妖精鬼怪前來赴約。
　　“要麽知識淵博，要麽能推會算。
　　“不至於說，古之諸侯張出布告，要聘請謀士，結果卻有壹些武夫揭榜前來赴約。
　　“真要遇到了客氣送走就是。
　　“可又因為乩仙與人問答之事大多都是這類事情，稀奇怪事與古今秘辛可能涉及到諸天神佛或別的大妖的秘密，推算占蔔又可能有傷天合，還可能因為說得不準導致嚴重後果、被提問之人找上門來，所以乩仙是不輕易露面的。
　　“哪怕乩身也不會和乩仙見面。”
　　同時又因為與乩仙交談是壹件十分私密的事情，因而六師兄也不能陪他壹同。
　　林覺來到浮丘峰頂後，便又在古松之下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坐下，看了看跟著自己也走到松下來的狐貍。
　　“我有事做，妳離我遠壹點。”
　　“嚶？”
　　狐貍頓時歪頭，疑惑看他。
　　林覺只好指著壹個方向：“往那邊走壹點。”
　　狐貍便往那邊走出幾步。
　　“再走壹點。”
　　狐貍便再走出幾步，歪頭看他。
　　“多走壹點。”
　　狐貍十分乖巧，又走幾步。
　　如是好幾次，林覺才在松下安心坐著準備試驗法門邀選乩仙了，狐貍也在遠處坐下來。
　　道人有自己的事做，便閉上了眼睛。
　　狐貍沒有自己的事做，哪怕被他趕得遠遠的也是如此，便只好面朝他坐著，直直把他盯著，搖晃壹條毛絨絨的尾巴玩。
　　“在下浮丘峰浮丘觀弟子，師承雲鶴道人，祖師搬山道人，請尋乩仙……
　　“在下浮丘峰浮丘觀弟子……”
　　運轉起尋覓乩仙的法門，便到了壹種恍惚如夢的狀態中，心神也變得飄忽不定，不過卻謹守心神，始終念著這句尋仙詞。
　　“在下浮丘峰浮丘觀弟子……”
　　黟山果真不愧是上古靈山，不知有多少妖精鬼怪潛修於此，林覺才念到第三遍時，就得到了壹位存在的回應。
　　壹陣清風吹來，心裏壹陣恍然，如同墜入夢中。
　　夢中壹片雲霧茫茫，又有雲氣從西邊來，縹緲變幻，看不清楚形狀模樣。
　　“妳是……咦？”
　　來者剛想問他什麽，卻壹下驚訝，接著立刻就離去了。
　　“嗯？”
　　林覺睜開了眼睛。
　　這是怎麽回事？
　　難道是法術哪裏運轉出錯？
　　卻又不像。
　　林覺心中知曉，這門法術是浮丘觀的扶乩之法中用來尋找乩仙的，而這其實是壹個雙向選擇的過程，於是也不多想，繼續閉上眼睛念叨起來。
　　“在下浮丘峰浮丘觀弟子……”
　　不知念了幾遍，又有壹陣清風吹來。
　　“呼……”
　　林覺心神壹晃，再度墜入夢中。
　　夢中壹片大雪紛飛，有模糊不清的身影舉著壹把撐花，從遠處走來，整個身影像是水墨暈染成的，自然也是什麽都看不清。
　　“妳是浮丘觀的弟子？”
　　那道身影隱隱的對林覺問道。
　　林覺內心平靜，行禮答道：
　　“回前輩，正是。”
　　“妳們浮丘觀每壹代不是只有兩個人學扶乩嗎？”那位說著頓了壹下，水墨暈染的模糊身體動了壹下，不知做了什麽動作，這才恍然，不等林覺回答便自己回答了，“原來是這壹代多找了壹位弟子。”
　　“正是。”
　　“妳……嗯？”
　　就在林覺覺得這或許開了壹個好頭，起碼對話上了時，那位又是壹聲驚異，隨即整個身影壹下暈開成影，連帶著這般幻夢也陡然消失了。
　　“怎麽回事？”
　　林覺睜開眼睛，扭頭看向四周。
　　扶搖十分乖巧，依然坐在那裏，只是已經覺得有些無聊，從坐著變成了趴著，將下巴和整個腦袋都放在壹塊小石頭上，枕著石頭盯著他。
　　“……”
　　林覺有些搞不懂了。
　　為何連著兩次都是剛開始就結束？
　　難道是因為有“外狐”在場，這些乩仙覺得自己不太講規矩？
　　有心想讓自家狐貍再走遠點，可是此時轉頭，與那趴在地上晃著尾巴耐心等他的狐貍雙目對視，哪裏能再忍心將它趕遠呢？
　　“唉……”
　　林覺拍拍道袍，站起身來，招來狐貍，與它在山間同遊壹圈，便回道觀。
　　準備先問問師兄們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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