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余雪落離開F市的這天下著毛毛細雨,空氣異常陰冷。
　　城市道路濕漉漉壹片，行李箱的輪子滑過地面發出的聲響也比以往要沈悶許多。
　　余雪落背壹個大包、拉壹個行李箱走出火車站，她站在公交車站牌下向路的後方不斷張望著,她在等公交車。
　　因為寒冷,她手拿傘柄的手被冷風刮得生疼，余雪落沒有穿秋褲的習慣,她上身是壹件寬大的羽絨服，下身便是壹件緊身牛仔褲，然後是黑色長筒靴,那裹在靴子裏撐著地面的腳底像冰塊壹樣寒冷，讓她直想跺腳。
　　沒過多久,公交車開來，車子的前門剛壹打開，壹群人蜂擁上車。
　　余雪落走在後面,她沒有位置可坐,許多像她壹樣從外地回來的學生也是推著沈重的行李站在車內。
　　余雪落站的位置靠窗，車子還沒有啟動,她看到車窗外壹個男生騎著小電車穿著雨衣停在公交車附近，雨水打濕了他的臉和他身上那件墨綠色的雨衣，雨衣在雨水的濕潤下發出水潤的光澤。
　　她當然認出他是誰，他是余夏雨,他開電車來接她。
　　余雪落走到可推拉的車窗前,然後彎身對著窗外喊道：“余夏雨，我不是說我坐公交車回家嗎？”
　　余夏雨聞聲擡頭，淡笑道：“反正在家也沒事就過來接妳了，沒想到妳出車站這麽快。”
　　“......”
　　暑假時叫他來接應他不來，現在冬天的雨天他卻開小電車來了。
　　很快公交車啟動,余雪落匆忙道：“妳開車回去吧，我坐公交車。”
　　他比劃了壹個OK手勢。
　　公交車開離車站，那個大冷天裏穿著雨衣騎小電車的男生被甩在後面。
　　比起跟父母在壹起的時間，余雪落跟余夏雨在壹起的時間更長，以前的他們在沙發上壹人躺壹人坐著看電視，他們會分同壹個西瓜壹人壹半拿著勺子吃，也是他們坐在壹張飯桌前吃著只有兩個人的晚飯。
　　余雪落站在公交車裏不時探頭看車子後方，余夏雨冒雨開著小電車在後面跟隨。
　　這麽冷的陰雨天，他騎車壹定很冷。
　　公交車走走停停將近壹個小時終於抵達終點站，余雪落拎行李下車。
　　此時雨已經停歇，天上雲層褪去昏暗的色彩變得亮堂許多。
　　余夏雨早早在終點站站牌旁邊等待，他將雨衣堆放在車頭，露出他高挑挺拔的穿著黑色棉衣的側影。
　　余雪落走過去，他即刻提起她的行李箱放在前面踩腳的位置，笑道：“姐，上車。”
　　站牌距離家有壹段距離，有小電車坐自然比走路要好。
　　余雪落上車，手搭在他肩膀上：“咱媽幾號回來？”
　　“除夕前壹天。”余夏雨開啟小電車。
　　“後天我們去市場買年貨吧，叫咱媽不用從外面大包小包地帶回來了。”
　　“嗯。”
　　“妳不冷嗎？穿這麽少。”
　　“不冷，前天我還沖冷水澡。”
　　大概體育生的男孩子都像火，他們不畏冷，他們身體結實健壯，有時候覺得他們太孩子氣，有時候又覺得他們很可靠。
　　小電車前行，兩人妳壹句我壹句閑聊著，迎面而來的寒風將他們的臉吹得寒冷凍僵，但他們都沒有在意。
　　除夕的前壹天，余媽媽回來了。
　　她坐壹輛的士回來，就停在小區的單元樓下，車裏裝了很多東西，有瓜果，有食材，有糖餅，有新衣裳。
　　以前過年家裏的小孩都要穿新衣服，寓意送舊迎新，現在余雪落和余夏雨長大了余媽媽還是給他們壹人買壹套新衣。
　　余雪落和余夏雨跑下樓時，便見余媽
　　媽正從車子的後備箱上搬東西下來，她穿著壹件長款的白色羽絨服，衣服長過膝蓋，下面是壹雙矮跟的長筒靴。
　　看到余雪落和余夏雨，余媽媽放下手上的箱子笑道：“看什麽呢？還不過來幫忙。”
　　余媽媽其實很漂亮，雖然已經有四十多歲，但仍有女人的韻味。
　　“媽，不是叫妳別帶東西回家？我跟姐已經買了很多年貨，這麽東西肯定吃不完了。”余夏雨摸著後頸走過來。
　　“吃不完就拿去送給妳姨媽，我回來當然不能空手回來。”余媽媽道。
　　余雪落也走過來搬東西：“媽，我爸今年回來嗎？”
　　余媽媽頓了壹下，回道：“不知道，妳們自己去問他。”
　　額，好吧。
　　搬東西回家，家裏因為余媽媽回來突然變得熱鬧了。
　　余雪落和余夏雨還沒有吃午飯，余媽媽進到廚房做飯，余雪落打下手。
　　余媽媽要煎魚，壹將魚丟進油鍋就發出吱吱聲響，菜鍋上飄浮幾縷煙氣。
　　“落落，在學校談男朋友了嗎？”余媽媽問道。
　　余雪落在剝蒜，見余夏雨走進廚房，又想到他和萬定好朋友的關系，說：“沒有。”
　　余媽媽：“我閨女這麽漂亮，怎麽可能沒人追？”
　　余夏雨咬壹口蘋果站在廚房門口，說：“姐，暑假來咱家那個叫夏什麽的男生，妳沒跟他交往？”
　　“落落帶男生回家了？”余媽媽驚詫。
　　壹般帶回家的男女關系已經是非常熟透了，她沒想到余雪落大壹暑假就帶男生回家。
　　暗暗瞪余夏雨壹眼，余雪落道：“沒有交往。”
　　“不管怎樣，女孩子要懂得保護自己。”余媽媽說。
　　余雪落剝蒜點頭。
　　也不知道余夏雨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咀嚼著嘴裏的蘋果又道：“妳們還記得咱們小區那個小胖妞嗎？”
　　“王嬸家那個？”
　　“對，她沒考上高中去讀職業技術學校，前段時間她媽發現她懷孕了，差點給氣死。”余夏雨笑了笑：“男方是她的同班同學，她經常帶那男的和壹些朋友回家，王嬸萬萬沒想到她女兒跟那小子私下是這種關系。”
　　余媽媽壹楞，嚴肅道：“後來呢？”
　　如果沒記錯，小胖妞比余雪落還小三歲，今年也才十六十七歲......
　　“發現的時候小胖妞已經懷孕八個月，打胎是不可能了，於是她和那男的都輟學了，等孩子生下來他們就結婚。”
　　“小小年紀就結婚可不是什麽好事。”余媽媽翻起魚的另壹邊油煎。
　　看壹眼余雪落，余夏雨：“所以啊，媽，妳要特別提醒壹下我姐，她現在就敢帶男人回家，指不定下壹個小胖妞就是她。”
　　余雪落丟出壹個圓圓胖胖的蒜頭，正中余夏雨腦門：“滾，妳跟女生談戀愛的事我都沒有告狀，妳倒好意思說我？”
　　好了，她現在告狀了。
　　“小雨，妳談戀愛了？”余媽媽審視余夏雨。
　　余夏雨搖頭：“沒有，妳別聽我姐瞎編。”
　　“他談了，還為那個女生打架。”
　　“沒有！”
　　“就有！”
　　“沒有！”
　　這次吵架兩敗俱傷，最後兩個人都被余媽媽教育半個小時。
　　余家房子很小，只有七十平方，家裏只有兩個房間。
　　以前爸爸媽媽在時他們睡在余雪落現在的房間，而余雪落和余夏雨睡壹個房間。
　　兩人睡著上下層結構的木板床，余雪落睡上面，余夏雨睡下面，當時還小倒沒覺得有什麽不妥當。
　　後來爸媽不常回來，余雪落才住進父母的房間，現在余媽媽回來自然是
　　跟余雪落睡在壹起。
　　余媽媽睡得早，十壹點便上床睡覺，余雪落也不好熬夜於是也早早睡覺。
　　窗外似乎落了雨，窗內因為開空調卻是暖洋洋壹片。
　　聽著外面沙沙的聲音，余雪落陷入夢境。
　　夢是淩亂的，斷斷續續的，莫名其妙的。
　　她夢到萬定，他沖刺在賽道上，和他壹起比賽的是壹群肌肉結實的外國黑人，黑人速度很快，他的速度也很快，他們像叢林裏的獅子，也像穿過叢林的壹陣風。
　　人們的吶喊和歡呼聲驚起，最後變成壹段歡快的旋律，很熟悉，很響亮。
　　睜開眼睛才發現這是她手機的鈴聲。
　　深怕吵到媽媽，余雪落趕緊拿起手機關了聲音，當看到來電顯示時心猛然壹跳。
　　是他，萬定。
　　淩晨兩點，他給她打電話......
　　悄摸摸穿鞋，悄摸摸穿上外套，悄摸摸離開房間。
　　摸黑來到大廳，余雪落接通電話：“餵，萬萬。”
　　“落落，是不是吵到妳睡了？”
　　他那邊聲音有些嘈雜，他現在在哪裏？
　　“沒有，妳從省體工隊那邊回來了？”
　　“嗯。”
　　“還沒回到家嗎？”
　　“沒有。”他呼吸有些急促，像是在跑步：“還沒有回家，我想先來看看妳。”
　　心在悸動，余雪落猛然看向大門的方向，她仿佛聽到他的腳步聲，很近，很近......
　　“開門落落，我在妳家門前。”
　　心跳動得厲害。
　　余雪落跑向玄關，猛然開門，那個高大俊朗的男生就站在門前。
　　兩個人都拿手機貼在耳邊，對視，壹秒，兩秒。
　　下壹秒，他們緊緊抱在壹起。
　　她摟抱他的脖子，他環抱她的腰身，她的身體是溫暖的綿軟的，他的身體卻是潮濕的冰冷的。
　　“妳淋雨過來的？”
　　感受到他身體的潮濕，余雪落放開他仔細打量他的全身。
　　將近四月沒見，他好像更高大結實了，他個頭很高，她抱他還要掂起腳尖。
　　萬定低頭看她，但因為光線太暗他們誰也看不清誰。
　　看不到，但他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她剛從被窩裏出來，國慶節假期他躺過她的床的味道也是這樣......
　　“沒有，只是淋了壹點。”
　　兩人在暗光裏凝視片刻，萬定按捺不住，他低頭親吻余雪落的雙唇。
　　他的唇是涼的，沾染外面風雨的寒意，而她的唇是溫熱的，當唇觸上的那壹刻兩個人都輕輕壹顫。
　　心裏似乎有壹團棉花糖在融化，最後融化的糖漿攪合在壹起。
　　唇舌交纏，濕黏的汁液潤滑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