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二章 修行之難

　　李公甫這些人不是孩子的爹從縣衙請來的，他甚至連錢塘縣的縣城都沒進得去——想想就知道，靠著兩條腿走路，往返沒那麽快的，並且還請的動李公甫這個捕頭。
　　讓孩子的爹去縣衙裏報案，嶽斯是打著這件事成不了的主意，但事情卻碰巧辦成了。
　　這些捕快是孩子的爹在半路上碰到的，原因是隔壁村子的壹頭耕牛不見了，丟牛的那家是有名的士紳，縣裏的父母官便派李公甫領著幾個捕快衙役過來查看情況。
　　這年頭耕牛可是比人命貴。
　　不管牛能不能找得到，態度得給足，李公甫到那士紳的村子上調查壹圈，李公甫是真心實意地去查，忙前忙後的，雖然屁用的東西都沒有查出來，但是帶著壹班人馬在那士紳的村裏露臉了，讓人家知道有幫人忙前忙後的。
　　畢竟那牛丟得實在是蹊蹺，牛是犟牛，幹活有力氣，但是脾氣倔，不是熟悉它的人挨近都不讓，但是昨晚聽不見半點牛發狂的動靜，那士紳發現牛丟了之後自己在村裏村外找了壹圈兒，壹無所獲之後才報的官，對於找不找得到牛已經不抱什麽希望。
　　他們村裏的自己人都找不到牛的下落，李公甫這些個外人怎麽能找得到，壹無所獲之後，他們壹行人留離開了，那士紳說是要留他們吃飯，但事情沒辦好，李公甫自覺臉上無光，不可能留下來，謝絕好意之後帶著人向著回程走。
　　大熱天的不著急趕路，李公甫和其余捕快在路邊樹蔭下休息的時候，正好碰到孩子的爹，那農戶見到李公甫這些公差打扮的人，立即跪下來含糊不清地把嶽斯吩咐的事情說了出來，反復敘述了很多遍，才讓李公甫知道了他到底說的是什麽。
　　如果是壹般的捕快，基本是不會理這件事的，因為費力不討好，但李公甫卻是壹個好人，壹個有良知的好人，還真的跟著孩子的爹走了壹趟，找到那個“仙兒”的家裏。
　　那個仙兒只是壹個鄉下農婦，雖然靠著裝神弄鬼在這十裏八鄉有了些名氣，但是自己有幾斤幾兩還是知道的，見到穿著紅色差服的捕快心裏就怕了，把她知道的事情都壹五壹十地說了出來，然後壹幫人就感覺頭疼了。
　　這個“仙兒”只是壹個普通農婦，因為饞且懶，就學著裝神弄鬼，騙吃騙喝，結果真的請到了壹尊“大神”，然後就再也擺脫不掉了。
　　說是“大神”，其實只是壹個妖怪，已經化為了人形，平時做道人打扮，會使幾手法術，妖怪的存在本來就嚇人，更何況還懂法術，這個農婦就任其驅使了。
　　妖怪倒沒吃了農婦，而是與其合作，他們壹起裝神弄鬼，從周邊愚昧的農戶手裏騙些雞蛋、糧食和肉什麽的，因為妖怪真的有法力，暗中出手讓農婦顯得真有本事，幹掉了周圍壹群競爭對手，名氣越來越響，遇到事找她的人也越來越多。
　　“那些雞啊，肉啊，雞蛋，我可是壹口都沒動過，都是那只妖怪吃的。”農婦跪在地上，哭著為自己開脫，把自己擺到了受害者的角度：“那只妖怪可是吃肉的，他沒肉吃，就要吃人啊，我那可是沒辦法，我不想被吃啊！”
　　“它可是壹只狼妖！妳們是沒見過，呵，雖然變成了人模樣，他長得依然跟條狼壹樣，看到他的臉，都能把人嚇壹跳。”
　　“嗷上壹聲，把人嚇得腿都軟了，只想著怎麽活下來，別的都不想的。”
　　聽到這話，李公甫等壹眾人面面相覷，如果是坑蒙拐騙的話，他們還能把這個農婦抓起來交給縣令審問，但是牽涉到了妖怪，這件事就難了。
　　但孩子的爹卻咬牙切齒地說：“妳把肉給那妖怪吃了，糧食妳可是自己留下來了……李捕頭，不瞞妳說，我家裏有位道人在，他是真正的高人，壹粒丹藥下去，就讓我孩子把肚子裏的蟲子全部吐了拉了出來。”
　　“哎，怎麽還有蟲子的事情？”李公甫問到。
　　農婦聽到了孩子的爹的話，哭聲頓時止住了：“那狼妖最近忽然胃口大了起來，之前的小打小鬧滿不足不了他的食量，準備整把大的，就用法術讓妳家孩子變得癔癥，然後又給了我壹些蟲卵，等妳們請我去的時候，讓我把那些蟲卵餵妳家孩子吃下去，等到它們在妳家孩子肚子裏長成的時候，他就會出面，降服那些‘蟲妖’，然後向妳們村子收錢，收很多的錢。”
　　壹聽這話，孩子的爹頓時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就要輪著拳頭向著那個農婦身上砸去，但李公甫立即攔住了他：“哎，別打別打，她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說，等她到老父母（縣令）那裏走壹遭，大刑肯定是免不了的，妳把她打壞了，她就有可能免了那壹遭，而且與妖物勾結，肯定沒有什麽好下場。”
　　朝廷法令中有沒有與妖物勾結害人這壹項，李公甫是不知道的，如果他精通這壹項的話，就不是在錢塘縣當捕頭了，可以去當師爺了，老父母判案還需要和師爺商討壹下，而不是像自己壹樣，被壹句話指使出來，跑東跑西累的半死。
　　想到了這裏，李公甫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家裏的情況。
　　雖然他早已娶妻，但是膝下無子，卻要照顧壹個三口之家，因為除了明媒正娶的老婆之外，還要養著自己的妻弟，那個文不成武不就的許仙。
　　讀書讀不成，功名沒考上，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經商沒腦子，好不容易托人進了藥店當學徒，學了幾年也只能按照藥方抓藥，無法自己行醫，做個坐堂先生，為人看病開方。
　　當學徒可是沒錢拿的，只有當了坐堂先生才有了收入，現在他李公甫壹份收入要養活三口人，此中艱辛誰能體會得到。
　　哎……！
　　滿腔思緒只能化為壹聲幽幽的嘆息。
　　“她差點害死了我的孩子，那可是根獨苗苗，我唯壹的孩子。”孩子的爹指著農婦哭著罵到：“如果不是有位道長被請到我家，用仙丹祛除了蟲子，我孩子現在已經被埋了。”
　　“那狼妖說過，蟲子不能在人肚子裏待很長時間，不然會把人弄死的，今天是最後壹天，就算妳們不去找他，他也會找上妳們，他只是想要錢，想要吃肉，把人救回來才能從妳們那裏搞到錢。”農婦顫巍巍地說到：“他可能正往妳家去呢？那個替妳家孩子驅蟲的道人，有可能就是那只狼妖。”
　　農婦這樣說，實際上是狐假虎威，人仗狼勢，故意擡出狼妖跛道人來仗自己的勢，好讓這幾個差人放過自己。
　　回憶了壹下嶽斯的長相，孩子的爹說到：“道長的相貌堂堂，長得不嚇人。”
　　“有道長在，我家壹定沒事。”
　　話是這也說，那孩子的父親其實是在安慰著自己，然後擡腳就要往家裏跑，李公甫讓人把農婦用鐐銬拷了起來，帶著她壹起，跟著孩子的父親壹起回到了他的家中。
　　這時候跛道人還在山上等著，還在叼著雞骨頭打坐，家中平安無事。
　　了解了事情的前後經過以後，嶽斯皺了皺眉，事情的真相竟然是這樣的，怎麽說呢，就感覺很無語，明明自己以為其中有什麽幕後黑手，布置下什麽驚天陰謀，孩子肚子裏的蟲只是那陰謀的冰山壹角，自己需要像玩通關遊戲壹樣，從這壹件看似不起眼的小事入手，最後挖出壹個龐然大物。
　　沒想到，只是壹個狼妖和壹個人類中的敗類勾結，先投毒，然後再出來解毒救人，落得個好名聲，也能收獲壹筆錢來滿足自己的開銷。
　　這種做法嶽斯也不是不知道，上輩子的Pu田系醫院就是這樣起家的。
　　但沒想到到了《白蛇傳》這個神話世界竟然也能碰到，並且還是妖怪作為主謀。
　　李公甫對嶽斯問到：“道長，妳有信心治住那只狼妖嗎？”
　　“有信心，就憑狼妖的那些個手段，就知道他雖然化身為人形，但法力低微，上不得臺面。”嶽斯說到：“先用法術汙穢這家人的運勢，小孩子神魂未穩，再加上天生的靈覺敏銳，感應到了什麽，但又說不出來，郁氣郁結在心中，行為就變得古怪，也就是被魘住了。”
　　“如果法力高深，壹道法術就能布置好壹切，不必再經過神婆那壹道，暗中下毒，在符水中摻入蟲卵，當然，那種境界，也不在乎這個村子裏能夠拿出來的錢財了。”
　　李公甫聽了，心裏安定了不少，但說不害怕，那是假話。
　　然後嶽斯與李公甫商量出壹個計策，引那狼妖上門，然後甕中捉鱉，如果狼妖察覺到危險，直接跑掉了，那就得不償失了。
　　有李公甫這個官府中人說話，村裏的人也較為配合，嶽斯還承諾了壹些好處，才會有幾個農戶在村口那裏等著，也讓壹個農戶鼓起勇氣，把狼妖引到了那孩子的家中。
　　狼妖的聽覺嗅覺敏銳，埋伏起來的捕快連呼吸都不敢大聲，孩子的娘親壹直在哭，還專門收集了壹些雞毛，放在火堆裏燒，用焦糊味掩蓋其他氣味。
　　“仙長，小妖自覺醒靈智之後，就沒害過他人性命，就連肉食也是坑蒙拐騙而來，絕對不用害人的法子。”跪在地上的狼妖跛道人向著嶽斯哀求到。
　　“哦，不害人性命妳還覺得臉上有光，坑蒙拐騙就不是做惡事了？”嶽斯冷哼壹聲，對狼妖跛道人的行為表示非常地不屑。
　　那感覺，就像小混混明明可以打妳壹頓再拿走妳的錢，他只是拿走了妳的錢沒有打妳，便認為自己的行為是多麽地好，是放人壹馬。
　　跛道人原本不過是山中壹只普通的野狼，某壹天忽然覺醒了靈智，懂了壹些粗淺的呼吸吐納的法子，逐漸變得聰明起來，成為了不成氣候的狼妖。
　　壹個路過的不入流的江湖道士見了跛道人的原身，便想將狼妖收為妖寵，但奈何跛道人寧死不屈，使用著淺薄的法力與幾乎是本能的妖術，與那手上沒多少功夫的江湖道士大戰壹通，艱難取勝，把對方活生生咬死。
　　不過跛道人與江湖道士的戰鬥中也傷了根基，還斷了壹條腿，雖然機緣巧合之下得以化形，但法力壹直無法精進。
　　但這也算因禍得福，跛道人從那江湖道士身上找出了修行的法決，雖然不通文字，但竟稀裏糊塗地練成了，修出來了法力，得以變成人身。
　　然後跛道人壹直在山中采藥食素修行，在前幾個月的時候，他無法按耐自己的欲望，忽然非常想吃肉，那猶如心底裏的壹團火，燒得跛道人無法自持，就連修行都無法下去。
　　雖然談不上修行有成，跛道人也好歹是有修為在身，之前那茹毛飲血的生活他是過不下去的，便找到了裝神弄鬼的農婦，與她達成了合作。
　　由她在前邊裝神弄鬼，跛道人暗地裏用法術讓她的裝神弄鬼顯得像那麽回事，獲得的錢財會換成肉食供跛道人享用，就像這家燉的兩只雞，其實就是跛道人用法術偷走的，糧食什麽的，則由農婦自己留下來。
　　跛道人原本以為自己吃上壹頓肉就能平息下來心中的悸動，結果越吃越想吃，與農婦的合作次數越來越多，到了後來，狼妖跛道人還會自己出手害別的人家，然後由農婦出面解決。
　　到了後來，跛道人愈發地不能控制住自己，就用身上的寄生蟲煉成了蠱，也就是那孩子肚子裏的蟲，準備來把大的，榨取壹個村的財富，然後換個地方再發展。
　　“修行有劫，修行有難。”
　　嶽斯嘆了壹口氣，說到：“這劫難不止是天雷來劈，世間萬物皆有可能成為劫難，冥冥之中自有定法，妳初具靈智的時候遇到了那個不入流的道士，他就是妳的第壹難，戰勝了他，妳就是通過了考驗，獲得了修行之法，有了修成人身的成就。”
　　“而妳想要吃肉的沖動，便是妳的第二難，是擺脫原本妖身的壹難，只要妳能克制自我，繼續食素修行，必然有所成就，但……唉，壹步錯，步步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