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四十三章 得來全不費工夫

　　冬日的陽光比其他季節顯得更加冷寂。
　　穿梭在林間，原本深褐色的泥地已經被白雪覆蓋。好在積雪並不深，胯下的馬匹雖喘著粗氣，但也仍在前行。
　　四周松樹尖細的枝葉偶爾有積雪滑落，掉在馬匹身上，也很快被其身上的熱量融化蒸發。
　　科林壹馬當先，並沒有著急與德萊塞等人交談，現在主要的目標還是盡快遠離。
　　蕾妮姐妹同騎壹馬緊跟在他的身側，後面則是聖焰王室壹行人。
　　啪嗒。
　　科林從懷中掏出伊裏王國增送的金屬懷表打開。
　　現在時間已經是下午五點多。
　　天邊的太陽開始西斜，陽光也開始逐漸變得微弱。
　　“尊貴的巫師大人。”
　　忽然，德萊塞驅馬上前，小心翼翼地向他低聲道。
　　“有什麽事麽？”科林轉頭看過去。
　　德萊塞擠出壹個笑容問道：“巫師大人，不知道我們現在是要往哪裏去？”
　　“蘭山王國。”科林毫不遲疑的回答道。
　　他早已考慮清楚壹切。
　　雖然他的承諾只是送信，但如今聖焰王國遭遇如此危機，幾乎已經算得上是覆滅。
　　聖焰王室也只剩下面前德萊塞這幾個人……
　　所以，壹方面為確保不會違反當初與埃莉卡簽下的契約，另壹方面也是念在舊友的情分之上。
　　他準備順路將聖焰王室剩下的這幾個人帶到蘭山王國妥善安頓。
　　之所以是順路，是因為他們現在前行的方向是巫師聯盟所在的方向，而蘭山王國則是他規劃的路線上，第壹個經過的王國。
　　眼下基本上已經完成對埃莉卡的承諾，是時候該開始他的計劃——前往巫師聯盟加入新的學派。
　　不過……他心中隱隱有些擔憂。
　　巫師聯盟對於他來說還非常陌生。
　　如何加入那些學派，還是個令人頭疼的問題。
　　畢竟在這個世界，無論是什麽學派，都更加傾向於從小培養成員，以確保其基礎知識紮實可靠，這樣同時對學派也有歸屬感。
　　外來的巫師，很難有機會成為學派的正式成員。
　　“蘭山王國……”德萊塞點頭，“我知道了，巫師大人。”
　　科林註視著他，頓了下繼續說道：
　　“我是埃莉卡·聖焰的同學，如今前來聖焰王國，是為了替她送壹封給妳和她母親的信。”
　　他從儲物指環中拿出那封印著紅藍交織火焰圖案火漆的棕色信件，順勢遞給德萊塞。
　　他本來準備等壹會太陽落山，尋找到壹處合適場所安營紮寨再向德萊塞等人提起。
　　不過，既然現在德萊塞主動挑起話題，不如就現在順便說明來意。
　　德萊塞怔住，手裏無意識接過信件，胯下的黑馬速度也漸漸慢下來。
　　“埃莉卡……”他無聲呢喃，這個許久沒有聽過的名字喚醒了他腦中已經褪色的回憶。
　　讓他記起了那個曾經自己最疼愛的女兒……以及那個他現在仍魂牽夢繞的女人——王後戴茜。
　　半響後，他才回過神來。
　　“怎麽了，陛下？”
　　“巫師大人怎麽說？我們現在是要去往哪裏？”
　　身後的波莉已經追趕上來，見他這幅模樣，疑惑地詢問道。
　　德萊塞與科林二人交談的聲音並不大，她並沒有聽到具體的內容。
　　德萊塞瞥了她壹眼，搖搖頭，並沒有回應，而是拉動韁繩，讓馬匹繼續往前追去。
　　波莉望著他遠去的身影，皺了皺眉。
　　片刻後，德萊塞又來到科林身邊。
　　“大人……埃莉卡她現在怎麽樣了？”他低聲問道，眼裏有著欣喜，頓了下又疑惑問道：
　　“為什麽她沒有親自回來……”
　　說到這裏，似乎是意識到什麽。
　　德萊塞的面色突然變得難看，心裏原本因為聽到埃莉卡消息而陡然生起的欣喜，開始漸漸消散。
　　“很抱歉，埃莉卡已經死了。”科林註視著他，平靜說道。
　　這樣的消息他遲早要告訴德萊塞，沒什麽好猶豫遮掩的。
　　“……”德萊塞擡起頭仔細辨別著他的表情，嘴唇無聲開合，收回目光低聲喃喃道：
　　“已經死了麽……”
　　對於這樣的結果，他當初答應那位巫師的時候便早有預料。
　　死亡對於身為聖焰王國國王陛下的他來說，也並不少見。
　　可是他也並沒有鍛煉出鐵石心腸……
　　埃莉卡，那個曾經他最喜愛的女兒。
　　他還沒有見到過她長大後的可愛模樣……就已經死了麽。
　　德萊塞身下的馬匹沒有了控制，再次減慢速度。
　　科林也隨著壹起降低速度，又問道：
　　“埃莉卡的母親是已經不在了嗎？”
　　埃莉卡和他描述過戴茜王後的長相，而現在德萊塞身邊的女人可對不上號。
　　而仔細搜尋之下，他在王宮中也沒有見到符合的人……
　　“戴茜王後……確實已經死了。”
　　德萊塞回過神來，低沈地回答道。
　　“嗯。”科林點點頭，雖然早有預料，但還是忍不住在心中嘆息了壹聲。
　　德萊塞回答完之後，便壹直出神的望著手中埃莉卡的信件。
　　科林收回目光，驅使著馬匹朝前走去。
　　他本想將埃莉卡的遺體也壹並給德萊塞……可看來，現在並不是恰當的時候。
　　還是等壹會安營紮寨再說吧。
　　就這樣，他帶領著德萊塞壹行人繼續沈默前行。
　　兩個多小時後，在天差不多完全黑下來時，
　　他們來到了壹處天然山洞內安營紮寨。
　　劈啪劈啪——
　　篝火熊熊燃起，德萊塞等人圍坐在火堆旁。
　　而科林則和蕾妮另起了壹堆篝火，與他們稍微保持著距離。
　　這處山洞原本的主人——壹頭相當於高級騎士的山地暴熊，已經變作火堆上炙烤的香噴烤肉被他們幾人吃下肚。
　　現在正是晚飯過後的休憩時間。
　　德萊塞的面色已經恢復了平靜，他註視著此時正抱在埃莉爾懷中的骨灰盒，神色有些悵然。
　　在晚飯之前，科林巫師便將埃莉卡的骨灰盒拿給了他。
　　至於為什麽會火化，據科林巫師說這是埃莉卡特意囑咐的遺願。
　　收回目光，德萊塞摩挲著胸前貼身存放的物件，終於下定了決心，起身朝旁邊的科林走去。
　　壹旁的波莉註視他離開，似乎是明白了什麽，面上忽的浮現出緊張的神色。
　　“怎麽了。”
　　火堆前，科林見德萊塞過來，疑惑的問道。
　　“大人。”
　　德萊塞突然單膝跪地，接著從懷中貼身衣物中掏出壹枚銀金二色交雜的羽毛形狀徽章，遞給科林。
　　同時說道：“這是偶然在聖焰王國南方卡布城外的水晶礦中，和壹具巫師屍體壹同發現的徽章。”
　　說到這裏，他頓了下繼續道：
　　“那具水晶礦中的巫師屍體和其余的物品都已經腐朽，只剩下……這枚羽毛徽章。”
　　科林壹邊聽著德萊塞說著，壹邊接過羽毛徽章。
　　徽章大概只有拇指長短，上面的羽毛根根分明，十分精美，仔細辨別還能感受到隱隱有精神波動傳來。
　　“科林大人，若是這枚徽章對您有用，我想拜托您送我們前往巫師聯盟中的梅雷迪斯城。”
　　科林並沒有著急回答，嘗試著用精神力探向羽毛徽章。
　　徽章並沒有反應。
　　他又加上魔力，再度嘗試壹次。
　　這次，羽毛徽章頓時發出微光，上面的金銀二色開始慢慢流轉，規律，似乎蘊含著奇異的美感。
　　但科林並未註意著些，他微閉雙眼，消化著羽毛徽章剛剛傳來的信息。
　　錫聖學派……第1656枚考試憑證……諾伊斯塔特城……
　　片刻後，他緩緩睜開雙眼，眼底閃過壹絲驚喜。
　　真是瞌睡來了有枕頭，得來全不費工夫！
　　腦中傳來的信息表明，這枚羽毛徽章竟然就是巫師聯盟中某個叫“錫聖”的學派的考試憑證。
　　只要滿足壹定要求，憑借著徽章便可以參加錫聖學派的考試。
　　如果通過了考試，即可加入錫聖學派。
　　……雖不知道錫聖學派在巫師聯盟中究竟是什麽水平，但光看這苛刻的入派要求，料想它不會差到哪裏去。
　　“德萊塞陛下，它對我很有用。”
　　他看著德萊塞沈聲說道，“作為回報，我答應妳的請求，會將妳們送到梅雷迪斯城。”
　　比起這枚羽毛信物對他的作用來說，將德萊塞等人順路送到同在巫師聯盟的梅雷迪斯城，簡直就是舉手之勞。
　　“感謝您，科林閣下。”德萊塞面上露出喜悅之色。
　　他緩緩起身，看著科林不經意的問道：
　　“科林閣下，不知道這枚羽毛徽章究竟有什麽用呢？”
　　“我得到它已經有壹段時間，除開特別堅固之外，並沒有再發現有其它特殊的地方，我實在有些好奇。”
　　科林看著他，也沒隱瞞，簡單的將羽毛徽章的作用告訴了德萊塞。
　　眼下徽章到了他的手中，德萊塞也拿不回去，讓他知道具體作用也無妨。
　　“原來如此。”德萊塞恍然大悟，而後感嘆道：“這等徽章，要是壹直留在我們手中，恐怕只能淪為尋常飾品……”
　　說完，他便向科林告辭，返回他們那邊的火堆。
　　“陛下，怎麽樣了？”
　　見德萊塞回來，波莉連忙問道。
　　德萊塞摸著自己胸前的口袋，點了點頭。
　　事實上，從水晶礦發現的巫師屍體身上，他們得到的並不止那枚羽毛徽章。
　　還有幾樣其它的東西。
　　只可惜……奇安王國來襲實在突然，他只能帶上了兩件最小的物品——兩個徽章。
　　雖然已經送給科林其中的壹枚。
　　但對於科林，他並不了解……所以為了以防萬壹，他選擇隱瞞下了另壹枚的存在。
　　畢竟……剩下這枚徽章或許是重建聖焰王國唯壹的希望。
　　波莉見他點頭，臉上浮現出欣喜的神色，正要開口詢問細節。
　　但卻被德萊塞用眼神制止。
　　他盤坐下去，從旁邊的木柴中撿起壹根細枝，然後以他與波莉之間的泥地為紙張，開始書寫。
　　“巫師大人已經答應送我們前去梅雷迪斯城。”
　　“那兩枚徽章的確是加入巫師學派的憑證。”
　　波莉眼底閃過壹絲喜意。
　　他們在得到水晶礦巫師的遺產之後，便翻閱查找過許許多多的書籍資料。
　　絕大部分都是無用功，最終他們只找到了關於剩下這枚徽章的只言片語。
　　那是在壹個遊記的殘篇中發現的信……
　　總的來說，這枚徽章與梅雷迪斯城有所聯系，他們也隱隱知道這對加入學派有幫助。
　　這也是為什麽德萊塞會請求科林帶他們前往梅雷迪斯城的原因。
　　不過，現在在科林的解釋下，他們也總算明確了徽章具體的作用。
　　似乎是想到什麽，波莉移動手臂開始書寫。
　　“陛下，您只讓那個巫師將我們送到梅雷迪斯城嗎？”
　　德萊塞微微蹙眉。
　　“註意禮貌，科林閣下是埃莉卡的同學，不是什麽‘那個巫師’。”
　　這壹方面是他真實的想法，另壹方面也是擔憂神秘的巫師會有辦法察覺他們的書寫交談。
　　波莉讀完，擡頭看了他壹眼，沒說什麽。
　　德萊塞在心裏嘆息壹聲，以他對波莉的了解，她顯然沒有聽進去他的勸誡。
　　“我的確只讓科林閣下送我們到梅雷迪斯城，有什麽問題嗎？”德萊塞繼續寫到。
　　波莉白了德萊塞壹眼，在地上唰唰寫到：
　　“陛下，您為什麽不讓他幫我們重新奪回聖焰王國！在巫師的偉力下，奇安王國肯定不堪壹擊！”
　　“等我們重新掌握聖焰王國，再讓他將加拉赫送往梅雷迪斯城。
　　到時候，加拉赫憑借剩下的徽章加入學派，我們再舉國之力供養他學習修煉……說不定借此聖焰王室能壹舉躍升為巫師家族！”
　　德萊塞面露猶豫，波莉的話實在是有些誘人。
　　雖然他們對巫師並不了解，對巫師的世界更是僅限於只言片語，譬如巫師聯盟，奇跡之城之類。
　　但幫助他們擊敗奇安王國，對於巫師來說，想來只是舉手之勞。
　　不過……若是科林覺得他們得寸進尺，那可就麻煩了。
　　平心而論，他自己覺得科林願意將他們護送至梅雷迪斯城，已經滿足了他的預期。
　　“陛下，那個巫師不是埃莉卡的同學嗎？我看他竟然願意千裏迢迢為她送信，恐怕多少對埃莉卡有點意思。”
　　波莉瞥了眼壹旁和伯恩斯騎士待在壹起烤火的埃莉卡，繼續寫到。
　　“若是陛下覺得那枚徽章不足以打動那個巫師，我看不如將埃莉卡的妹妹——埃莉爾送給他，相信壹定可以……”
　　啪。
　　德萊塞伸手拍掉波莉手中書寫的樹枝！
　　為了避免太大動靜，他並未用太大力道……可眼裏的怒意卻絲毫不小。
　　波莉有些驚愕的擡起頭，面色難看。
　　德萊塞怒氣漸消，他看著波莉，心裏又突然軟下去，拿起樹枝在地上寫到：
　　“將埃莉爾送人壹事不要再提，至於妳說的，我會去詢問科林閣下是否願意幫忙。”
　　寫完，他便果斷起身，再次朝科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