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這妖孽還是早點收了為妙

　　西嶺這個地方從沒有單壹的天氣，哪怕是在初夏的五月，河溝谷地曬得冒油，進入山林就涼爽起來，再爬高到山脊之上就得穿上厚衣。等上到常人得大喘氣的高度，便是冬日的雪線區域。在這裏沒有足夠的保暖衣物，常人根本待不下去。
　　不過對紫綃為首的魂獸騎士這點寒冷算不了什麽，她們本來帶了全套禦寒裝備，發現即便是爬到雪山上，只要稍稍調動魂火，就足以抵禦嚴寒。
　　當然，她們騎著的花熊本身就是絕佳的保暖設備。
　　“妳看這就是修路的好處……”
　　蜥人公主白月騎了頭西嶺裏常見的細絨純白牦牛，跟紫綃肩並肩走在隊伍中間。此時的紫綃跟她已經熟到可以在那張蜥蜴臉上看出歸心似箭的心情，順口推銷。“也就壹千來裏遠，修好能走蒸汽車的路，最多兩天就能到。沒有路，就得十來天。”
　　“是啊，到時候朝廷的大軍也是兩天能到。”關於修路白月的態度依舊堅決，把路修到玉蝶湖是她能接受的極限。再往西嶺深處每多修壹裏路，就是朝廷的刀子離西嶺人的心口又近了壹寸。
　　“糧食、布匹和各種人族的物品也是兩天就能到，”紫綃笑道：“到時候西嶺人就可以用壹斤黃金十領皮毛換壹千斤餅幹而不是現在的壹百斤，妳喜歡的海貨，不管是扶桑的還是巴托的，都不會逼得妳去求父親了。”
　　白月咧了咧嘴，認輸的笑了。倒不是認同了紫綃說的“要致富先修路”。修路即便有百般好處，但只要威脅到了西嶺人的安全，她都不會認同。在這點認識上她跟父親鱷神王，還有其他爭霸西域的強者們是壹樣的。
　　紫綃也只是跟她開開玩笑活躍氣氛，並沒指望說服她。揉了揉身下大白的厚厚熊毛，轉頭招呼跟姐妹們擠在壹頭牦牛背上的灰豆芽。
　　“絨絨姐，妳可得省點點燒啊。就算多帶了煤粉，路上要是出點事沒了，會很難受的。”
　　這幫灰豆芽腰間掛著魂燈，只是用活頁外殼罩著並沒露光。她們都不耐寒，只能點燃魂火驅散寒意。即便如此，跟適應了多變天氣的蜥人和可以人熊共鳴的魂獸騎士比，還是要辛苦得多。
　　“別、別擔心我、我們……”毛絨絨牙齒打架的說：“還是關、關心妳、妳的小逼崽吧。”
　　不僅是她，其他灰豆芽們穿了全套貂皮禦寒裝備，卻仍然瑟瑟發抖。點燃魂燈固然可以抵禦寒意，卻又在消耗魂魄之力，暖和與輕松不可兼得。不像紫綃和她帶著的壹百名魂獸騎士，有花熊幫著分擔魂魄之力的消耗。
　　聽毛絨絨把魂獸騎士說成“小雞崽”，就知道她有多酸了。
　　“他們啊，總得長大嘛。”紫綃呵呵笑著，回頭又跟白月聊上了。
　　壹百名騎著花熊的魂獸騎士，五百名騎著純白牦牛的王鱗蜥人，在巍峨的雪峰之下前進，在雪地裏留下了長長的足跡。
　　“哇哦……”
　　魂獸騎士的隊伍裏，羅小四擡頭看雪峰，壹直擡到差點從花熊背上翻下去才看到峰巔，不由發出了震撼至極的贊嘆。對壹個從小在平原裏長大，成年後壹直在地下挖礦的震旦人來說，西嶺的雪山還真是讓他大開眼界。
　　“鬼叫個啥？”
　　旁邊的魂獸騎士不屑的哼道：“牛角山就讓妳叫喚成這樣，等明天看到了雲蓋山，真擔心妳會魂火紊亂，把自己燒成焦炭。雲蓋山是西嶺的神山，妳把腦袋仰到腳後跟上也看不到頂！”
　　接著語氣變得異常誠懇：“二黑敏感得很，真怕到時候妳配合不上，咱們還是換換吧？”
　　這家夥正是二黑的原主貍小小，因為“原配”夥伴二黑被羅小四搶了去，成天纏著羅小四要換回來。
　　“我肯二黑也不肯啊。”羅小四笑瞇瞇的說，順手拍了拍身下的花熊：“妳說是吧，二黑？”
　　“唧——！”比蜥人騎的牦牛還高還壯的花熊叫了聲，肯定了新夥伴的說法，讓貍小小的狐耳豎得筆直，甚至還炸起了毛。
　　“別分誰是誰的夥伴了。”羅小四接著說：“紫綃小姐不是說過嗎？咱們這趟是去鱷神王的老巢，危險著呢。萬壹鱷神王翻臉，咱們得護著小姐突圍。到那個時候我們不只是要靠花熊夥伴，更重要的是依靠彼此啊。”
　　“鱷神王哪來的豹子膽！”說到這個貍小小的怒氣頓時轉向，“敢對小姐無禮，他和他全族都得完蛋！”
　　“別別……”羅小四擺手：“小姐冒這麽大險，是想把事情辦好啊。都是妳這態度，是要壞事的，對上那邊的人得註意禮貌。”
　　羅小四雖然點燃了魂火，還有了二黑這個夥伴，卻沒被算成魂獸騎士，依舊是紫綃的助手。對外跑腿，對內協調魂獸騎士，算是監軍。他用上級的語氣說話，貍小小也只能乖乖聽著。
　　“說起來世界真大啊……”
　　羅小四又仰頭看雪峰，“沒親眼見到，完全想象不出來，天底下還有這麽……這麽奇異的地方。看著這裏，覺得咱們凡人之間計較的那點事，好可笑好可憐。”
　　他又深深的嘆氣，“要是沒有混沌惡魔，沒有這麽多爭鬥就好了，大家都可以到西嶺來看雪山解悶。”
　　貍小小跟其他魂獸騎士沈默了，好壹會後，貍小小說：“我好像有點明白了紫綃小姐跟我們說的那些話。”
　　“我的導師告訴我，我們點燃魂火是為了抵禦混沌惡魔。但我們不只是為自己點燃魂火，我們發的光可以讓其他的凡人看到，讓他們不會絕望。我們未必能迎來消滅混沌的那壹天，可我們能為凡人保留住希望。每個人都希望這個世界能變得安寧和光明，不再有那些邪惡的東西奪取我們的魂魄。”
　　羅小四記起了前些天魂獸騎士第壹分隊成軍，紫綃說過的話，此時品味，也有了新的感悟，於是他沈沈的點頭。
　　……
　　清晨時分，無終宮乾明殿裏鐘聲連綿，少女打著呵欠鉆出被窩。
　　這是寢室的內間，門外是中間，床上探出顆腦袋，梳著齊眉劉海，睡眼朦朧的嘀咕著什麽。
　　“別折騰了。”少女擺手說：“妳才睡下沒多久呢，熬了壹整夜還逞強。”
　　到了寢室外間，由侍女伺候著洗漱，套上紅黑相間的龍鳳服，再坐著讓侍女梳頭。
　　“又是新的壹天。”少女拍拍臉頰眨眨眼，眼裏還殘留著的迷蒙消散，變得明亮而銳利。“得好好努力啊。”
　　出了寢室，少女在院子裏的大樹下停步，仰望繁茂的枝葉，低低嘆道：“師傅還在冰天雪地裏忙碌呢，我怎麽能懈怠呢。”
　　小麗……不，女皇，只要是在無終宮的這處小院過夜，清晨起床都會在這株大樹下轉上壹圈。侍女們並不知道女皇的用意，只當做單純的習慣。
　　只有她的親密仆從遠阪愛，還有她的姑奶奶兼師傅姚婆婆知道，她是在強迫自己代入到女皇的身份，擔起守護腳下這片大地的沈重責任。
　　“希望今天的早餐能多點新花樣……”
　　有時候她都在用這種借口誘惑自己，每當到了這種時候，就是她心靈最軟弱，對女皇這個身份最厭惡，甚至生出轉身回屋繼續睡個天昏地暗的念頭。
　　“高德那家夥，若是這時候還抱著哪個大姑娘睡得香，那他可就生不如死了。”
　　現在她倒是多了轉換心情的工具……
　　在侍女的簇擁下出了小院，順著走廊轉到乾明殿後殿旁邊的房舍，那是她上殿前的休息室，順便當做餐廳，可以壹邊吃飯壹邊處理事務。
　　老皇帝在位時可沒這麽簡樸，別說早餐，吃個宵夜都要專門組織起幾百號人的隊伍，浩浩蕩蕩跨越小半個無終宮。
　　“沒辦法啊，無終宮裏這麽多人，總得給他們找點事做。”
　　還是公主的時候，她就針對這事數落過老皇帝。老皇帝的回答既無奈又可愛，此時回想，卻覺得很悲哀。
　　“小晴又比我早到了……”
　　進了房間，司禮監秉筆上官晴已經在角落旁坐著了，壹邊啃包子壹邊看奏章。
　　擺手示意免禮，少女坐下，壹個個侍女太監端著托盤行雲流水般的上菜。
　　看似鋪陳，其實簡單。就壹碗米粥、幾份葷素兼有的小菜，還有個印著龍鳳花紋的鹵蛋。哦，還多了杯熱氣騰騰的牛奶，這是前幾個月她特意吩咐加的。禦膳房的管事太監提過意見，說牛奶太腥不利於健康，少女少有的著惱，說了“要妳管”這種完全不符身份的氣話。
　　從那時起，女皇的早餐就多了這杯奶。為了這杯奶，禦膳房新增了“奶牛所”這個單位，在整個震旦精選奶牛，最終選了南方某種奶牛，放在禦膳房裏精心養護。
　　“陛下小心些，粥和奶還有些燙。”穿著翠綠飛魚服，幹瘦如枯樹的老太監在門邊小聲念叨，不說話還以為是門邊的裝飾盆栽。“聽說昨夜陛下睡得晚，還以為陛下會多休息會，沒把握好火候，是老奴的錯。”
　　“商老頭呀，”女皇撅著嘴吹氣，很隨意的道：“妳這六十年來就沒錯過幾次，偶爾錯壹次不算個事，別嘰嘰歪歪了。”
　　老太監呵呵笑著說：“六十年是服侍先皇啊，服侍陛下才半年多呢，錯壹次就是了不得的大事。”
　　女皇嗯嗯著沒再搭話，老太監就是禦膳房的管事太監商什麽來著，她都忘記名字了，從小就把他叫商老頭。八歲前住在無終宮裏，除開侍衛之類的人，最熟悉的就是會給她偷偷拿好吃的商老頭。去年登基當了女皇，按常例無終宮各個部門的頭兒都該換掉，她卻留下了不少人，第壹個就是商老頭。
　　女皇自顧自的吃著，商老頭並沒有像以往那樣退下。於是上官晴乖巧的收拾好文件，告退前往後殿辦公了。她知道這個商老頭的身份不只是禦膳房管事，還兼著壹樁差事，只向女皇負責。
　　等上官晴走了，女皇嘆道：“其實沒必要趕走小晴，妳跟我說的事情我也會跟她說的。”
　　“那是陛下的聖裁，”商老頭躬身拜道：“老奴的差事，只向陛下交代。”
　　“好了好了，”女皇擺手說：“說吧，簡潔點，就說有什麽新鮮事就好。”
　　“是……”商老頭壓低了聲音，“據南柴火間報告，翠海莊園那邊，那個女子帶著名為魂獸騎士的隊伍，由鱷神王之女陪同，去了西嶺深處鱷神王的部族。說是要與鱷神王談合作，具體細節不明。”
　　“墜星海那邊，提督高德終日呆在島上，不曾離島壹步。由他嘴裏獲知，他派出的船隊已經抵達扶桑王所在的櫻花環島，正與實際主政的大將軍交涉，現在還沒有更新進展。”
　　“據北米油間報告……”
　　“好啦，”女皇打住，“以後除非其他房涉及到魔人的大人物，或者那家夥的動靜，否則就只報告南柴火房的消息。”
　　“陛下！”老太監有些不滿，“老奴還是希望……”
　　“商老頭啊，妳不會真的以為還能像服侍先皇那樣，維持另壹個情報網吧？”女皇嘆氣，“別看妳現在站得穩，等妳出了這間屋子，小太監得馬上扶住妳吧。妳都這把年紀了，給自己減減負吧。我都在考慮，幹脆把這攤事交給邵皓算了。”
　　“那怎麽行呢？”老太監很不甘心，“老奴壹天活著，就得站好壹天的崗，陛下可別小瞧了老奴！”
　　“行行行，”女皇讓步，“這事妳還管著，但就別指望妳那點精力，還有那點人手去幫我看住天下的動靜了，就盯牢了那幫灰豆芽。”
　　“陛下是公器私用啊。”商老頭苦笑，“先皇在六十年前提拔老奴作禦膳房管事，還讓老奴借禦膳房的渠道，掌握中京若幹勢力，為的是有另壹面的消息。現在陛下讓老奴斷掉其他線，只盯馴象所的那條線，那不就是只針對高……咳咳，陛下恕罪，但老奴著實想不通。”
　　“朕即國家，”女皇毫不臉紅的說著從某人那聽來的歪話，“所以我沒有私事，只要是與我有關的事，都是公事。讓妳盯著那家夥有沒有不忠於我的地方，這可是很重要的任務啊。”
　　“對啊。”商老頭眨眼就改了想法，笑意盈盈的道：“那小子的確與整個天下有關呢，陛下總得嫁人，總得有後。”
　　“商老頭！”女皇正喝著牛奶，聞言差點噴了，有些狼狽的道：“妳怎麽敢消遣起我來了。”
　　“老奴有罪、有罪！”商老頭可沒被嚇住，笑呵呵的告退了。
　　“這老頭真是……”女皇吞下牛奶，恨恨的將杯子頓在桌子上。“他該知道，女皇是不會嫁人生孩子的。”
　　再喝完粥，女皇奔著乾明殿後殿而去，路上思緒翩翩。
　　看起來叫紫綃的小姑娘的確只是在為他辦事，他在汶州搞的事情也的確是在為朝廷解憂。扶桑那邊嘛，到現在也沒發覺有什麽異常。就是搞出的事情總是出人意料，讓人覺得不看牢了這妖孽，他總有壹日會捅破了天。
　　還是早點收了他為妙……
　　記起師傅的建議，女皇又躊躇起來。
　　這要怎麽收呢？
　　而且他不樂意的話，事情還挺棘手的。
　　將要進殿時，忽然壹個激靈，她想到了！
　　要不先從他身邊下手，比如……苗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