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七十八章 鐵索

　　他壹如既往的批閱奏折到深夜，在看完某個奏折的內容後，就怒火滔天的將奏折扔到地上，怒道：“混賬。”
　　太監連忙跪在地上，將奏折撿起，說道：“陛下切莫氣壞了身子。”
　　新君深深吸了口氣，平復心情，過了壹會道：“把奏折給我。”
　　奏折的內容是北面的邊軍向他請要軍餉。
　　原來涼國除卻東面瀕臨沙漠以外，其余西面、南面、北面都有敵國，尤其是北面挨著強盛的草原帝國圖元國，那是在最輝煌時代能和晉國爭鋒的遊牧帝國。
　　故而涼國北面囤積的重兵，便是為了抵禦圖元國的入侵。可這些年也不知道耗費了多少糧餉，北面的軍隊從無壹次勝仗，但每次到了要糧餉的時候，卻壹點都不含糊。
　　最可笑的是，北面的軍中還傳出消息。說他勾結妖道，逼迫太上皇禪位給他，得國不正。
　　新君心中憤怒，更是無以言表。這種消息，要不是那些軍頭默許，怎能隨意在軍中傳出來。軍法森嚴，他又不是不知道。任何軍中的流言，能散播起來，肯定跟軍中的高層默許有關。
　　這些人無非是想要從他這裏拿好處。
　　如果他們能打勝仗也就罷了，全都是酒囊飯袋，也好意思找他要餉。
　　但他知道自己雖然穩固了朝堂，卻沒有真正可以信賴的武裝力量，壹旦激起這些軍頭造反，局勢將壹發不可收拾。
　　可這些人也太貪婪了，居然向他要壹百萬兩的軍餉，真當涼國的國庫遍地都是黃金不成。
　　發完了脾氣後，新君揉了揉太陽穴，終於在奏折上批了壹個“準”字。
　　他接著又繼續看下壹個奏折，面色平靜。他實是很理智的人，知道發脾氣只是緩解下心情，並不能改變事實。該做的事還是要做，他沒必要為此耿耿於懷。
　　在新國君為國事嘔心瀝血的時候，老國君卻在自己的寢宮裏接見來自北面邊軍的使者。不過數月，他已經白發橫生。權力可以讓人精力旺盛，失去權力後，也會讓人迅速衰老。
　　“妳們想要重新擁立我？”老國君道。
　　使者道：“是的，太子哪裏能跟陛下相比，大涼國需要妳。”
　　老國君閃出壹絲熱切，最近其實也有很多老臣子來向他訴苦，畢竟壹朝天子壹朝臣，這些很多他壹把提起來的老臣都已經在朝堂上邊緣化。但他眼中的熱切很快就消弭下去，因為他想起了國師。這些人不會明白國師有多可怕，只要國師還在涼國壹日，他就不會有其他想法。沒了權力，他至少還活著，而且太子除了不讓他隨意出宮外，也沒有更多的措施來限制他。
　　皇室之中，父子兄弟相殘的事太常見了，相比之下，他的兒子，已經很是仁厚了。
　　老國君嘆了壹口氣道：“妳們都好好效忠新皇，他沒有逼我讓位。”
　　使者露出驚詫之色，便道：“陛下，莫非是因為國師？但陛下也不用怕他，他就算三頭六臂，也敵不過咱們十萬精銳。”
　　老國君搖頭道：“妳不用問了，以後也別來找我。回去告訴妳們的將軍，好好效忠新君。”
　　使者還欲再勸，老國君卻擺擺手，閃出兩個禁衛，將使者請了出去。
　　他雖然庸碌，但在想起國師之後，驀然間清醒了壹些，這些人哪裏是要擁立他復位，分明就是跟國師沒有區別，也有了不臣之心。他恍然驚醒，北面邊軍的將領，似乎很多年都沒換過了。
　　老國君壹向不喜歡管理朝務，此時才豁然驚覺，自己對涼國似乎都不是很了解。
　　他拍了拍手，壹個老太監走進來，道：“太上皇，有何吩咐。”
　　老國君道：“妳去把太子叫來。”
　　他壹開口，才想起太子已經做了國君。
　　老太監為難道：“陛下現在應該在批閱奏折，現在去打擾他，怕是不合適。”
　　老國君道：“現在都很晚了，他怎麽還在批閱奏折，國家有這麽多事麽？”
　　老太監心裏腹誹道：也就妳老人家才覺得天下太平。
　　他道：“奴才對宮外的事不太了解，不過陛下登基後，每天都是批閱奏折到深夜，想來外面還是發生了不少事。”
　　老國君道：“每天都如此？”
　　老太監道：“是的。”
　　“難怪他都很少來看我，原來是忙著處理國事，妳去告訴他，我也有事找他，讓他來這裏壹趟。”老國君不禁有些心疼兒子，他終歸還是人，太子也沒犯上做逆，故而父子間還是有親情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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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妳說父皇找寡人有事？”新君喝了壹口參茶提神。
　　老太監跪在地上，說道：“是的，太上皇讓陛下壹定要去。”
　　新君點頭道：“好，寡人這就過去給他請安，妳先退下吧。”
　　等老太監退下，新君身邊的太監道：“陛下，這會不會有什麽問題，我這裏接到線報，說有北面邊軍的人偷偷進了太上皇的寢宮。”
　　新君道：“父皇找寡人肯定是有事，但寡人相信他不會害寡人，至於北面邊軍的人找他，無非是說寡人壞話而已，在這大內，沒人能把寡人怎麽樣。”
　　整理好儀容後，新君就去老國君的寢宮見他。
　　看到老國君蒼老了許多，新君也是有些心酸，說道：“孩兒見過父皇。”
　　老國君道：“聽說妳天天忙於政事，我本不該打擾妳，但最近朝野中有人似乎對妳不滿，我叫妳過來，就是給妳提個醒，做事還是公道壹些，小心壹些為好。”
　　新君聽了老國君的話後，不以為然，便道：“是不是北面的邊軍對我不滿？”
　　老國君點頭道：“剛有個北面邊軍的人來見我，跟我說了壹些事。”
　　他這話壹說，新君倒是心頭壹暖，如果老國君把這事瞞著，說明他是真的想復位，那新君只好采取壹點非常手段了，可那樣壹來，也會讓他十分難過。
　　新君道：“多謝父皇提醒，孩兒會小心的。”
　　他斟酌壹會，又道：“以前父皇常服用國師的丹藥時，氣色比現在好很多，聽說父皇已經將那些丹藥吃完了，孩兒再去向國師求壹些來。”
　　國君生氣道：“他的東西，我死也不要。”
　　新君壹嘆，其實說起來這事也是父皇不地道。人先是給妳驅除了鬼物，後來又送丹藥，結果就為了壹個女人，居然派人去拆人家的道觀，換誰也難以忍下這口氣。何況國師本事那麽大，父皇也壹點都不事先掂量壹下。
　　但新君知道父皇是什麽脾氣，故而沒有多說別的話，父子兩許久未見，便閑話了壹會家常。只是現在兩人相處起來，還是有些尷尬，沒過多久，新君就告辭離開。
　　如此，時光荏苒，歲月如梭，冬去春來，到了二月份。
　　西北雖然是苦寒之地，但二月時，已經稍稍有些暖意，新君又有了閑暇，便決定再次去白雲觀。
　　仍是微服出巡，尚未至白雲觀山腳下，卻發現了壹處斷崖。
　　新君對左右道：“上次來，沒有這斷崖吧。”
　　左右都道：“沒有。”
　　新君疑惑道：“難道走錯路了。”
　　他又看前方，青山隱隱在望，上面有壹道觀，露出飛檐壹角，應是白雲觀無疑。
　　左右道：“陛下快看，那裏有壹條鐵索。”
　　這斷崖下霧氣飄浮，也不知道有多深，唯有壹條孤零零的鐵索將兩邊連接起來。新君身邊雖然有護衛，武功不淺，但山風不定，鐵索也不粗，護衛可沒那麽大的膽子敢背著國君過去。
　　他們正為難間，忽地聽到壹陣歌聲：
　　觀棋柯爛，伐木丁丁，雲邊谷口徐行。
　　賣薪沽酒，狂笑自陶情。
　　蒼徑秋高，對月枕松根，壹覺天明。
　　認舊林，登崖過嶺，持斧斷枯藤。
　　收來成壹擔，行歌市上，易米三升。
　　更無些子爭競，時價平平。
　　不會計謀巧算，沒榮辱，恬淡延生。
　　相逢處，非仙即道，靜坐講《黃庭》。
　　放眼望過去，正是壹個樵夫，只見他壹雙布鞋，擔著壹捆百來斤的柴火，踩在細細的鐵索上，唱著道歌，健步如飛，不多時便從斷崖另壹邊走了過來。
　　新君道：“這人怕不是個奇人異士，我們上前攔住他，問壹問。”
　　左右得了新君吩咐，便上前攔住樵夫。
　　樵夫道：“妳們哪來的，攔我幹什麽。”
　　新君走過來道：“這位大哥，我瞧妳過這鐵索橋，如履平地，應當是極有本事的人，便想結交壹番。”
　　樵夫忙道：“妳這官人，莫要擡舉我，我哪裏有什麽本事。只是前些日子，不知怎地，這裏的大地突然裂開，出現壹個斷崖。我每日要上山砍柴，補貼家用，有了這斷崖，便不能入山。我上有老，下有小，若是砍不到柴，壹家人都得喝西北風。說來不怕官人笑話，那日我就對著這斷崖哭起來，沒想到卻把山上白雲觀的神仙惹來。他問我為什麽哭。
　　我就把實情相告。神仙聽了我訴苦，說到這斷崖是他弄出來的，正是為了防止閑人進山。他又看我可憐，便扯出壹條鐵索，告訴我今後就踩著這條鐵索進出山中。我這人壹貫膽子小，何況這只是壹條孤零零的鐵索，哪裏敢踩著過去，便苦求神仙，另外幫我想個法子。
　　神仙便傳了我壹套步法，他說這叫梯雲縱，練得好了，連天上的白雲都能踩上去。我學了之後，果然輕而易舉地踩著鐵索過崖。我回家告訴妻子，她讓我要知恩圖報，報答神仙，我就提著家裏的土雞土蛋，又去河裏捉了壹尾魚送到觀裏去，妳剛才聽到我唱的道歌，便是去觀裏時，我聽神仙正在吟，順便就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