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選邊

　　就在馬克西米安陷入是東是西的艱難選擇時，在伊比利亞，他的親家斐迪南也正面臨壹個很煩惱的選擇題。
　　塞維利亞的失敗是斐迪南沒有想到的。
　　雖然對貢薩洛十分討厭，但斐迪南從未否認過他的軍事才能，相反斐迪南始終認為貢薩洛是自己見過的最了不起的將領，甚至幾乎沒有之壹。
　　可就是這麽壹位被他寄予厚望的將軍卻在塞維利亞遭遇重創。
　　聽到這個噩耗時，斐迪南開始是懷疑的。
　　他並不懷疑這件事的真假，而是懷疑貢薩洛與他的敵人暗中串通演了這出戲。
　　可隨著越來越多關於塞維利亞會戰的情報送回巴利亞裏多德，費迪南的不得不漸漸接受了貢薩洛的確是被那對兄妹擊敗了的事實。
　　可這又讓斐迪南不禁怒火中燒，暴跳如雷。
　　他開始只是在私下裏當著幾個親信咒罵貢薩洛的無能，到了後來他終於忍耐不住憤怒，在壹次宮廷聚會上公開發表了對塞維利亞會戰失敗的失望，甚至很嚴厲的表示，他“很懷疑某些將領是否擁有足以擔當重任的能力”。
　　這樣的話讓當時在場的人不禁大吃壹驚，人們怎麽也沒想到斐迪南會如此直接的表示對貢薩洛的質疑，這讓很多人暗暗琢磨國王這麽說的用意是什麽。
　　斐迪南的確很憤怒，不過他當然還沒有到失去理智的地步，所以他在發表完壹通對貢薩洛的不滿之後，卻又立刻寫了封親筆信。
　　在信中他依舊還是發了壹通牢騷，不過字裏行間卻透露出依舊信任和依賴對方的意思。
　　斐迪南很清楚貢薩洛始終是沒有把他當成自己的君主的，雖然讓他惱火可也沒有辦法。
　　對他來說，只要貢薩洛能老老實實的依舊效忠卡斯蒂利亞王室就是萬幸，他現在還用的著這個人，所以即便他再傲慢無禮費迪南也只能盡量忍耐。
　　如今的當務之急是怎麽對付那對可惡的兄妹。
　　斐迪南現在已經感覺到了真正的威脅。
　　塞維利亞戰役之後，卡斯蒂利亞南方的安達盧西亞的大部分差不多已經落在了那對兄妹手中。
　　和從未被他視為對手的唐·巴維叛亂不同，那對兄妹如今已經成為了斐迪南的心頭大患。
　　他現在發現自己之前還是小看了那對無恥的兄妹。
　　哥哥覬覦他女兒的王位，而妹妹則盯上了他的王冠。
　　而在旁人看來，這不過是兩個阿斯塔瑪拉與另壹個阿斯塔瑪拉之間的內鬥。
　　甚至已經有人在私下裏稱呼這場戰爭為“第二次爭位戰爭”。
　　這當然是斐迪南絕對不能接受的，他宣布禁止人們使用這種混淆視聽的說法，更是下令嚴懲那些試圖把壹場無稽之談的入侵合法化的別有用心之徒。
　　只是即便如此，斐迪南還是能感覺到在巴利亞裏多德的氣氛似乎正發生著某些微妙變化。
　　特別是在托雷多貴族議會派人來給他送信之後，斐迪南就感覺到了更強烈的陰謀氣息。
　　讓斐迪南憤怒的是，貴族議會提出以仲裁人的身份要給雙方做出調停，這當然是費迪南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他知道壹直躲在托雷多的那些長老們其實並不關心誰勝勝負，甚至不關心誰來當這個國王，他們唯壹關心的只是自己權利是否受到損失。
　　可這對斐迪南來說卻是絕對難以接受的。
　　他很清楚如果接受貴族議會的建議，那無疑就等於是默認了那個貢布雷擁有爭奪王位的資格，只是這壹點就絕對是斐迪南無法容忍的。
　　不過憤怒過後斐迪南立刻冷靜下來，他認定這其中壹定有什麽骯臟的交易，雖然說不出“貢布雷給了妳們多少，我斐迪南出雙倍”這種話，他還是立刻派出他的宮廷大臣，帶著“足夠的誠意”趕往托雷多。
　　同時，在等待托雷托消息的時候，斐迪南下令任命貢薩洛為安達盧西亞總督，全權指揮接下來的戰爭。
　　當貢薩洛接到這個任命的時候，已經是6月。
　　炎熱夏季的痕跡在這裏顯得特別突出，到處都是火辣辣的，高大的棕櫚樹頂那壹小捧樹冠都不能給地面提供哪怕壹點點的陰涼，每當壹天最熱的時候，人們都不得不躲進屋裏。
　　因為如果是在外面露天地，或許用不了多久就會曬昏。
　　貢薩洛坐在壹個涼棚下面，他面前的桌子上放著壹杯撐滿了冰塊和水果汁的飲料，殷紅的水果汁漫過了冰塊的下部，讓原本透明的冰塊呈現截然不同的顏色。
　　前面空地上樹著幾個門型架子，每個架子上都綁著壹個人。
　　這些人雙手分開吊在門型架的兩端，他們的上衣已經被扒去，露出了汗流浹背的黝黑脊背。
　　在院子裏，還站著壹群士兵，這些士兵大多衣衫襤褸，有的還光著腳。
　　貢薩洛臉色沈沈的看著那個背對他被吊在那裏的幾個人，他的目光掃過那些被頭頂太陽曬得快要脫力的士兵，然後端起桌上的冰鎮飲料喝了壹口。
　　“大人，開始嗎？”
　　貢薩洛向詢問的行刑官點點頭，這種火熱的天氣，讓人連話都不想說。
　　“開始~”
　　隨著行刑官的命令，幾個同樣光著膀子身材魁梧的大漢提著長長的皮鞭走了過去。
　　他們在距那幾個人不遠的地方停下來，隨著行刑官的口號開始揮舞起鞭子。
　　“第壹下！”
　　“啪~”
　　“第二下！”
　　“啪~”
　　……
　　皮鞭在空中帶起壹片熱風，抽打到光著的脊背上，伴著被打者發出的慘叫，壹道猩紅的血痕立刻在後背上鼓起。
　　皮鞭壹下下的落在受刑者的後背上，每壹下都用盡全力，以至只抽打了幾下之後那些大漢已經氣喘籲籲。
　　而被打的人已經都昏迷了過去，他們的頭無力的垂著，雙腿軟軟的蜷在地上，兩條胳膊依舊被繩子抻著拖著身子扯在門型架上。
　　“大人？”行刑官走過來低聲請示。
　　“繼續，”貢薩洛不動聲色的說，看到行刑官露出猶豫神態，他擡手指了指那些在太陽下汗流浹背的士兵“讓他們看到這些人應該受到什麽樣的懲罰，我不想看到我的士兵再有逃跑事件發生。”
　　“是大人。”
　　行刑官應了聲，他跟隨貢薩洛已經很久，知道在這位大人寬容仁慈的外表下，同樣有著壹顆冷酷無情的心。
　　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聲音沈悶中帶著讓人心驚肉跳的撕扯聲響。
　　那是皮鞭的棱角把人肉扯開時的聲音。
　　那幾個人當中最頑強的壹個也已經癱倒下去，他被吊著雙手半懸的身子隨著皮鞭的抽打左右搖晃，已經發不出叫喊的喉嚨裏只有壹聲聲粗悶的喘息。
　　終於，行刑官擡起了手臂制止了已經全身濕透，汗流浹背的行刑手們。
　　“把這些人送回到他們的部隊。”貢薩洛冷冷的說。
　　他看向那些忐忑不安的士兵，站起來走到涼棚的邊上。
　　“妳們當中也許有人在抱怨，或許還有人認為我是個魔鬼，但是妳們要知道，這些人是逃兵，他們拋棄的不是自己的心職責而是妳們，他們把妳們單獨扔給了敵人。”
　　人群當中出現了壹陣騷動，士兵們相互看著，因為不知道貢薩洛的話究竟對不對，很多人臉上露出了狐疑的神色。
　　“妳們現在會懷疑是因為妳們還活著站在這裏，可這對那些已經死掉的人公平嗎？逃兵，就是搶走了別人可能活下去的機會。”
　　貢薩洛的話顯然起了作用，士兵當中開始有人大聲喊起來，他們向著那些被架到自己隊伍面前的逃兵吐著口水，用最骯臟的詞罵著他們。
　　而且這麽幹的人越來越多，壹時間原本對貢薩洛的怨恨在這壹刻都宣泄在了那些逃兵身上。
　　“派人盯著點，我可不想明天早晨在街上看到幾具屍體，”貢薩洛吩咐手下“這樣的天氣屍體很容易造成瘟疫的。”
　　聽到他的吩咐，站在壹旁的人瞥了眼貢薩洛，他註意到將軍只是擔心屍體會引起瘟疫，卻顯然沒有要制止那些士兵用私刑，這讓那人已經明白了貢薩洛話裏的意思。
　　“逃兵都該被吊死在街上。”
　　貢薩洛厭惡的說了句，然後才擺手讓手下把那些已經站在太陽底下很長時間，壹個個曬的頭昏眼花的隊伍帶回去。
　　當眼前變得空蕩蕩之後，原本神情冷漠的貢薩洛忽然吐口氣，臉上露出了難掩的疲憊。
　　“真沒有想到有壹天我的軍隊裏也會出現逃兵。”貢薩洛喃喃的說。
　　“大人，這並沒有什麽，所有軍隊裏都有逃兵不是嗎，其實以前我們的士兵裏也不少……”
　　“可這次不壹樣，”貢薩洛用透著憤怒的嚴厲語氣打斷了副官的話“妳也知道的不是嗎，這些人不是從戰場上逃走，他們是在撤退的路上開小差，這是我絕對不能允許的。”
　　手下默默的看著貢薩洛，所有人都很清楚貢薩洛為什麽會對那幾個逃兵如此憤怒。
　　副官說的其實沒錯，所有軍隊中都有逃兵，當初貢薩洛遠征意大利初次與法軍交戰失敗的時候，曾經出現大批士兵臨陣脫逃的事件。
　　可即便是那樣，貢薩洛也沒有像現在這樣對逃兵這種行行為如此深惡痛絕。
　　正如貢薩洛說的那樣，這次是不壹樣的。
　　在從塞維利亞撤退之後，卡斯蒂利亞軍隊壹路向北，直到撤到科爾多瓦之後才停下來。
　　這些逃兵正是在退往科爾多瓦的路上逃跑的。
　　很顯然，這些士兵已經完全被西西裏軍隊打怕了，他們雖然在塞維利亞會戰中僥幸活了下來，可似乎並不認為在接下來的戰鬥中就還會有那麽好的運氣，所以他們選擇當逃兵。
　　這對壹支軍隊來說，意味著士兵們已經對取勝不抱希望，而對壹個將領來說，證明他的手下已經對他失去了信心。
　　這正是讓貢薩洛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他可以容忍士兵因為膽怯臨陣脫逃但卻絕對不能容忍有人對他產生懷疑。
　　更糟糕的是，這種失敗情緒壹旦傳開，就會如瘟疫般在軍隊裏蔓延，到那時整個軍隊也許還沒有再次與敵人交戰，就已經壹敗塗地。
　　貢薩洛向身邊的幾個人望了望，這些都是跟隨了他很久的手下，他們了解他也崇拜他，他給了他們渴望的榮譽，地位和財富，同樣這些人也為他效過力。
　　現在他正面臨的，是個很艱難的選擇。
　　“大人，唐·德克利亞爾騎士還在等著您。”副官在壹旁低聲提醒著。
　　貢薩洛的大下巴動了動，他當然知道唐·德克利亞爾在等著他，只是現在他卻並不想立刻去見他。
　　唐·德克利亞爾騎士在塞維利亞會戰中下落不明，最後壹次聽到他的消息，還是他正帶著部隊試圖擊敗正向卡斯蒂利亞左翼進攻的西西裏人。
　　再之後這位騎士就沒了消息，就在貢薩洛以為他已經陣亡的時候，唐·德克利亞爾騎士卻突然回到了科爾多瓦。
　　跟隨唐·德克利亞爾騎士壹起回來的並不是他的隨從，而是兩個西西裏士兵。
　　這已經足以說明唐·德克利亞爾之後遭遇了什麽。
　　正因為這樣，貢薩洛才不想那麽快的去見唐·德克利亞爾，因為他知道那樣就必須面對亞歷山大派來的人。
　　而就在之前，貢薩洛已經聽說了箬莎在塞維利亞大教堂公然宣布，支持自己的哥哥成為卡斯蒂利亞國王的宣言。
　　貢薩洛很清楚這個宣言意味著什麽。
　　西西裏女王是在逼迫著所有卡斯蒂利亞人在選擇站邊！
　　要麽站在被斐迪南視為傀儡的胡安娜壹邊，要麽選擇得到西西裏女王支持的羅馬忒西亞公爵。
　　沒有中間道路，更沒有模糊不清，壹旦選擇就必須旗幟鮮明的站在其中壹方。
　　“那個女王，很厲害。”貢薩洛忽然說了壹句。
　　看到手下的軍官們露出“的確如此”的神情，貢薩洛向著他們搖搖頭：“我不是說在戰場上，這個她也的確很厲害，迄今為止我還沒見過壹個女人能像她那樣指揮軍隊，不，應該說沒見過壹個能指揮軍隊的女人，不過我說的厲害並不是這個。”
　　說著貢薩洛有些疲倦的揮手讓所有人都離開。
　　太陽已經漸漸偏西，金黃色的余暉灑在院子裏，貢薩洛看著遠處那幾根光禿禿的行刑架，神色中透出淡淡的疲倦。
　　壹陣腳步聲傳來，貢薩洛有些惱火的回過頭，他想要呵斥打擾了他的人。
　　“您現在的樣子就像頭被困住的獅子，”壹個男人出現在貢薩洛面前“而我是起來給妳取下枷鎖的。”
　　看著這個男人，貢薩洛不由壹楞。
　　他認識這個人，他叫堤埃戈，是個地地道道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