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壹章 打斷腿

　　大晉駐守在南疆的軍隊，名叫平南軍，當初就是第壹任平南侯李知節帶著這支軍隊，踏破了南蜀的國都，將南蜀國土納入大晉版圖。
　　這可是滅國的功勞。
　　功高就會震主，按照道理來說，這平南侯李氏，不應該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可事實偏偏就是李家兩代平南侯與姬家兩代皇帝相安無事，到了李慎這壹代，反倒更加親近，因此，君臣二人被朝野上下傳為佳話。
　　可是，這天底下沒有這麽多的佳話，兩家人之所以能夠相安無事，是因為那支平南軍，早已經不跟皇帝姓了。
　　這支軍隊，呈報給朝廷的編制是十萬人，但是具體究竟有多少人，就只有平南侯李慎自己心裏清楚了。
　　這位“兩股戰戰”的平南侯，戰戰兢兢出了皇城之後，兩只腿馬上就不抖了，在宮門口牽了自己的馬匹黑馬，對跟過來相送的大太監陳矩拱了拱手，就上馬朝著永樂坊走去。
　　永樂坊距離皇城並不遠，李慎的馬又是難得的好馬，不到壹炷香的時間，他就在到了平南侯府的正門。
　　很快，平南侯府的中門大開，玉夫人走在最前面，帶著壹眾家人，對著李慎行禮。
　　“恭迎侯爺回府。”
　　看起來黑瘦的李慎淡淡的揮了揮手：“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他這話壹說，平南侯府的下人們頓時散了，只剩下玉夫人還有小侯爺李淳，李慎看了自己這個大兒子壹眼，面無表情。
　　玉夫人上前拉著李慎的衣袖，陪著笑臉說道：“侯爺壹路奔波辛苦，還沒有吃飯吧，妾身收到報信之後，就讓家裏人弄了壹桌侯爺愛吃的菜，等著侯爺回來呢。”
　　李慎淡淡的點了點頭：“從回來就在宮裏折騰到現在，的確餓了。”
　　陪皇帝喝酒，自然是不能壹個勁吃的，事實上剛才的那壹場談話中，君臣兩個人都在勾心鬥角，互相試探，並沒有吃幾口飯。
　　玉夫人簇擁著李慎，走進了平南侯府用飯的偏廳，偏廳裏擺滿了滿滿壹桌子菜，玉夫人拉著李慎坐下來之後，笑著說道：“等了侯爺許久，有些菜都涼了，妾身讓他們去熱壹熱。”
　　“不用了。”
　　李慎在主位上坐了下來，然後擺了擺手：“在軍中，能有壹口吃的就不錯了，熱不熱的無所謂，妳們也都坐下來吃。”
　　李慎是傍晚時分到的京城，這會兒從宮裏回來，已經是深夜了，不過這個時候，平南侯府沒有壹個人吃了晚飯，因為他這個主人沒有吃，下面的人沒有人敢動筷子。
　　小侯爺李淳也餓到了現在，聞言也坐了下來，拿起桌子上的筷子。
　　此時，正在埋頭吃飯的李慎擡起頭，壹雙眼睛如同猛虎壹樣看向李淳：“誰讓妳吃了？”
　　李淳被嚇了個激靈，連忙站了起來，有些不解的看向自己的父親：“爹……”
　　李慎繼續吃飯，頭也不擡：“滾去祠堂裏跪著，等我吃了飯有點力氣的再收拾妳。”
　　李淳臉色有些發白，他看向自己的母親，玉夫人嫁給李慎這麽多年，也是第壹次見自己的夫君生這麽大的火氣，她趕緊給自己的兒子使了個眼色，示意李淳先去祠堂。
　　李淳離開偏廳之後，玉夫人擠出壹個笑臉，坐在李慎身邊，開口問道：“侯爺，淳兒什麽事惹您生氣了，您跟妾身說壹說，妾身壹定饒不了他。”
　　在軍中養成的習慣，李慎吃飯壹直很快，他緩緩放下了手裏的碗筷，轉頭瞥了玉夫人壹眼，聲音平靜：“妳生的這個兒子，想要我李家上下，還有南疆那麽多將士的性命。”
　　玉夫人臉色慘白，她顫聲道：“侯爺，淳兒他……壹直懂事，他不敢做這種事的……”
　　李慎緩緩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然後壹腳踩在椅子上，把這把椅子踩的四分五裂，然後他從滿地的椅子零件中尋了壹根最粗的木頭，提著這根木頭，朝著李家的祠堂走去。
　　玉夫人被嚇傻了，直到李慎走出偏廳很久，她才急忙追了上去，口中悲乎：“侯爺……侯爺……”
　　李家祠堂裏，小侯爺李淳正跪在李家的祖宗牌位面前，平南侯李慎手持壹根粗粗的木頭，神色漠然。
　　“我不在京城的這幾年，妳都做了什麽？”
　　李慎平日裏是壹個還算溫和的人，以前在京城的時候，對待家裏人都是和顏悅色的樣子，對李淳雖然有些嚴厲，但是也沒有太過過分。
　　這是李淳第壹次見到李淳生這麽大的氣，這位小侯爺臉色有些發白，顫聲道：“爹……孩兒沒有做什麽啊……”
　　李淳在自己兒子面前蹲了下來，聲音漠然：“我離京之前，有沒有跟妳說過，京城中事，嚴禁沾惹，叫妳好好在家中習文練武，等將來去南疆，接過我的位子。”
　　李淳臉色蒼白：“爹，孩兒有好好讀書，家傳武功也沒有落下。”
　　李慎站了起來，狠狠壹腳踢在了自己兒子的肚子上，這位平南侯聲音憤怒：“可是妳結交皇子！”
　　“妳知不知道，我李家能長存半甲子，是因為什麽？”
　　李淳被李慎壹腳踢的滿地打滾，哪裏能說出話來，李慎手中的木棍揮出，精準的打在了李淳的後背上。
　　“就是因為我李家，從來不招惹是非！”
　　從李知節以來，李家就從來沒有幹涉過奪嫡的事情，更沒有在朝堂上有任何站隊的行為。
　　當年李慎與當今的承德天子交好，是因為承德天子是先帝唯壹的皇子，也是皇位的唯壹繼承人，所以李慎才會跟承德天子“從小玩到大”，到了現在成為君臣佳話。
　　而這位小侯爺李淳，之所以結好四皇子，也有壹些學自己老爹的意思在裏面。
　　可是，當今的承德皇帝，可不止壹個兒子。
　　李家在外擁兵，只要不參與站隊，將來無論哪壹個皇子成為皇帝，都不得不繼續重用李家，這本來是“穩贏”的局面，可是只要壹站隊，這個百分百贏的局面，就會只剩下四分之壹的贏面。
　　比如說，假如平南侯府倒向四皇子姬桓，而這位四皇子將來奪嫡失敗的話，新帝就會把平南侯府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哪怕壹時半會處理不了李家，也會想方設法的讓李家灰飛煙滅。
　　李家本來不用入局。
　　李慎壹棍子下去之後，心中怒氣不減，他大聲道：“站起來。”
　　李淳是練過武的，身子很是健壯，壹般人被打了這麽兩下，估計就站不起來了，可是這位小侯爺，咬著牙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李慎揮起手裏的木棍，就要再次打下去。
　　祠堂門口，玉夫人沖了進來，拉住了李慎的手，哭道：“侯爺，再打就要打死他了……”
　　李慎冷冷的看向玉夫人：“誰讓妳進來的？”
　　祠堂重地，本就只許男丁進來，正常情況下，玉夫人是不被允許進來的。
　　玉夫人滿臉淚水，哭道：“侯爺，您要打淳兒，就幹脆連妾身也壹起打吧……”
　　玉夫人出身鄭氏，是大晉的壹個大家族，在朝中都頗有影響力，平日裏，李慎對她也是相敬如賓。
　　可是現在，李慎仍舊面無表情。
　　“妳替他求情，妳知道這畜生做了什麽事情？”
　　李慎被氣的渾身發抖：“他祖父好容易把南疆經營成現在這個局面，只要南蜀余孽壹天不清，我們李家就能壹天富貴，平南軍也能夠跟朝廷安然無恙！”
　　平南侯府鎮守南疆，已經三十多年了，這三十多年來，朝廷不止壹次想要更換平南軍的主將，但是往往朝廷的調令還在路上，南蜀的余孽就會立刻開始作亂，那些新任的將軍指揮不動平南軍，都只能黯然離開。
　　有些，還死在了南疆。
　　似乎只有李家，能讓南疆安定下來。
　　這就是養寇自重。
　　“可就因為這個畜生，南疆十萬大軍都被他推到了險境！”
　　李慎冷冷的看向自己的兒子，厲聲道：“妳若是還姓李，妳就站過來！”
　　李淳顫巍巍的站到了李慎面前，對著自己的母親咬牙道：“母親，您不要過問了……”
　　李慎手中的棍子，毫不留情的重重揮了下來。
　　“哢嚓”壹聲，棍子斷了。
　　李淳的腿也被打斷了。
　　這位平南侯府的小侯爺疼得直冒冷汗，但是他硬生生的咬著牙，壹聲不吭。
　　李慎冷眼看了壹眼自己的兒子，聲音冷然：“就因為妳胡作非為，我被逼的不得不回京壹趟處理這件事，從今天起，如果再給我知道妳與任何皇子有什麽聯系，我便把妳活活打死在這祠堂裏頭！”
　　說到這裏，李慎冷冷的看了壹眼母子兩個人。
　　“慈母多敗兒，妳平日裏對他嚴厲壹些，他今天也不會蠢到這個地步！”
　　“都給我滾。”
　　玉夫人滿臉淚水，喊了幾個下人，把咬著牙不肯喊痛的李淳擡了出去。
　　而李慎，則是在祠堂裏找了個蒲團，跪在了李家列祖列宗靈牌面前。
　　他對著自己父親李知節的牌位恭敬叩首。
　　“父親，兒替不肖子孫，給您賠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