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牽手

　　程啟航把炒飯如風卷殘雲般壹掃而光，看看只吃了壹小半的林玥，她笑得很開心。“妳又在稱贊我效率高？”
　　林玥搖搖頭：“看妳吃得快，說明我燒得好吃，是妳用行動在稱贊我。”把自己的盤子端起來，“要不要再來點兒？那半邊我沒動過。”
　　“不餓了，妳吃吧。”程啟航皺眉，本來她的那盤就少，還要舍己為人。看她原本細白的鵝蛋臉，來上海讀書幾個月，現在下巴頦兒都尖了起來：“要多吃點，妳偏瘦。”
　　“女孩子瘦點兒好看。” 林玥不以為然，幾個室友都說住校都住胖了，嚷嚷著要減肥，只有林玥體重沒增加，招人羨慕著呢，況且也沒覺得自己很瘦。
　　程啟航上下打量她壹番，笑壹笑：“妳已經很好看了，如果再胖點兒就更好看了。”她的體態苗條，卻談不上瘦弱，看著舒服。在身材、氣質上，他們程家人都是很有信心的。
　　林玥被他誇張的目光看得有點害羞，真不明白被大家認為在與人交往時稱得上大方得體的自己為什麽總會在他面前表現得像小孩子壹般容易臉紅。怎麽？他嫌我瘦？於是有點負氣地說：
　　“妳難道不喜歡趙飛燕那種類型反而喜歡楊玉環那樣的？”話壹出口，林玥就有點後悔，自己平時和他講話都是規規矩矩的，現在突然同他談論他對女孩子身材胖瘦的喜好，似乎有點那個，而且，自己的語氣聽上去竟然有點……嬌嗔。
　　程啟航自然感覺到了她的嬌羞，心神居然有片刻的恍惚，坐在身邊的人已經不是幾年前的小女孩了，她——長大了呢。起身拿來茶杯和茶葉罐，壹面說：“我當然不喜歡楊玉環那樣的，‘胖’是不健康的。但是另壹個極端的美人我也無福消受。”看看林玥，“濃還是淡？”
　　“只要幾片。” 林玥看著他，“為什麽呢？”
　　“我不可能在刮風的時候都守在她身邊抓住她的裙子的呀。”程啟航把茶杯放到林玥面前，“別笑了，快吃飯，這茶就當湯喝吧。”
　　林玥動作輕快地將碗筷洗幹凈，轉身放到碗櫃裏，看見程啟航拿著茶杯站在廚房門口看著自己：“看來妳在等我的時候幫我做了不少事情。”
　　“嗯，也沒有做什麽。”客套壹下，“就是擦了擦桌子，拖了壹遍地。”看見他揚了揚眉毛，還有？“哦，還把衣服晾了，都是壹點小事。” 林玥笑笑，妳就不必謝我了。
　　“還有呢？”
　　還有？好像沒做那麽多好事呀？走出廚房，環視房間，也沒發現什麽。吸壹口氣，對上他的眼睛，突然想了起來，是那瓶香水：“我還幫妳凈化了壹下空氣。妳聞出來了？”
　　“凈化空氣？我這兒空氣不好嗎？”程啟航自認還是很勤勞的，對房間的整潔程度也是比較滿意的。
　　難道他不喜歡？那還把香水放在那麽顯眼的位置幹什麽？“這香水味兒不錯。”看到墻角那包空酒瓶，妳要抽煙喝酒，空氣總不是最好，想是這麽想，說可不能這麽說，“妳不喜歡嗎？”
　　“沒什麽喜不喜歡，就是不太習慣，噴了就噴了。”除了秋冬季的潤膚面霜，程啟航從不用什麽化妝品，更何況是香水？轉身向書房走，“我給妳的書妳看到了吧？”
　　林玥跟上幾步，有點猶豫：“舅舅？”
　　“什麽？”程啟航沒有回頭，繼續走到桌邊。
　　“我，我給妳的衣櫃裏也噴了香水。” 林玥腳步躑躅著，快恨死自己了，要妳那麽多事幹什麽？還噴了好幾下！原來他不喜歡的，這回要生氣了。
　　啊？程啟航聽了也回頭看她，林玥看到他臉上奇怪的表情，似乎還沒完全轉過腦筋，就急忙接著說：“我以為妳喜歡這種香味的。不過妳別擔心，這香味挺淡的，過幾天就沒有了。我是覺得它好聞才給妳噴的。”再看看他的表情，好像沒有很生氣地樣子，就接著說：“其實男士用點香水也不是壞事，就像女士化點妝壹樣，把自己打理得幹凈、漂亮，讓人感到與妳相處很舒服，也是對他人的尊重的壹種表現。我是覺得每天往身上噴麻煩，所以幹脆往衣櫃裏噴了。”
　　程啟航的嘴角由平漸漸變成向上翹，最後變成大大的咧開，終於輕笑出聲來，“小狐貍，我知道妳的好意了。”
　　“那妳不生氣？” 林玥突然有種奇怪的想法，還沒有看見他生氣地樣子呢。
　　程啟航對她招招手：“我怎麽會生氣？妳有那麽充足的理由，我應該感謝妳才對，所以要再送妳壹樣東西。”說著從抽屜裏拿出壹個不大的盒子遞給她。
　　林玥接過來，狐疑地看他。“打開看看？”他說。
　　精巧別致的玻璃瓶裏淡黃色的液體，是壹小瓶女用香水。擡頭看他，眼底那簇柔和的微光跳躍著：“工會活動發的，每人兩瓶，壹瓶妳噴過了，這瓶就送給妳了。”
　　擰開瓶蓋，放到鼻子前嗅壹下，溫柔清雅的淡淡花香和著如山泉壹般清冽的水香，毫不張揚。特別佩服選購的人，看來設計院裏真是臥虎藏龍，什麽人才都有。
　　看著林玥喜愛的神情，程啟航問：“好聞嗎？”聲音輕輕的，似乎不想打擾她的沈醉。
　　將瓶子遞到他面前，他就著她的手聞了聞，點點頭：“很好。”
　　工會活動發香水？沒聽說過。爸爸媽媽單位也發點東西，就是壹些實用的物事，這樣的奢侈品純粹是搞資產階級情調，是什麽意思呢？等林玥將香水盒整理好，似乎明白了：不論男女，壹瓶自己用，壹瓶送給愛人或戀人，制造情調，增進感情。
　　“我——這麽好的香水，妳可以送給……別人？” 林玥微低下頭，真的很不原意說出“女朋友”三個字。
　　程啟航盯著她半垂的眼簾，看不出她的內心活動，這小丫頭都在想什麽？於是用輕快的語調說：“我沒什麽別的人要送，既然妳懂得這麽多，送給妳是最合適的。而且我覺得這香味很適合妳。”
　　咀嚼著他的這番話，林玥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肌肉，我是最合適的人選？擡頭對他微笑：“謝謝。”
　　雖然只有幾站路，但程啟航堅持要送林玥回校。他發現十年前發生在公共汽車上的那壹幕在自己記憶中留下了那麽深的烙印，以致於現在壹想到坐車就不自在，所幸的是林玥好像並沒有因此留下什麽陰影，為此他覺得高興，還是讓自己來承受這種黑暗記憶的痛苦吧。
　　可是老天好像並不打算給程啟航重溫記憶的機會，等了很長時間車還沒來。受冷空氣影響，風很大，很冷。車站四處透風，站了那麽長的時間，林玥終於忍不住打了兩個噴嚏。
　　“我們走回去吧，運動壹下可能還不會這麽冷。”程啟航建議。
　　於是他們沿著飄飛著落葉的人行道往前走。他看看她：“這麽冷？不是叫妳多穿點嗎？”
　　“我已經多加了壹件毛衣了。” 林玥有點委屈，自己怕冷，偏偏今年的冷空氣來得那麽早。
　　“我們走到馬路對面去。”程啟航看看對面，好像風小壹點。
　　走在斑馬線上，林玥落後程啟航壹步。忽然壹輛汽車從遠處急速駛來，要從他們身後穿過。程啟航壹把抓住林玥的手，將她拉到自己身邊，車子疾駛而去，嚇得林玥心噗噗直跳。等到心跳略微緩和下來，才發現已經被程啟航拉著走到了馬路對面，而自己的另壹只手正緊緊地抓住他的手臂。男性強壯的手臂上由於用力而堅硬的肌肉正不斷向自己傳遞著力量和暖意，壹楞之下，林玥迅速松開了自己的手。
　　程啟航並沒有松開拉住林玥的手，皺著眉看她：“妳的手怎麽這麽冷？”在他溫暖有力的大手的包裹下林玥漸漸覺得手熱了起來，連帶著心跳好像也復蘇了，急速而快樂地跳動著，將壹陣陣異樣的舒適感覺傳送到全身的每壹個毛孔。
　　林玥的手從沒有同異性這麽長時間地觸碰過，甚至從小學中年級起父親也再也不曾握過她的手。她曾經幻想過程啟航拉住自己的手，現在他的手的真實觸感刺激著手部敏感的神經末稍，傳送到大腦的神經細胞裏，讓林玥清楚明了自己的真實感情，陷入壹種迷茫，同時又是壹種甜蜜，那就是——愛！不是親緣之愛，而是從古至今永恒的美麗——男女之愛。
　　程啟航感到掌中的手慢慢變暖，由最初的僵硬變得柔軟，在皮膚接觸中能感覺到蓬勃的心跳，不知道是她的還是自己的。剛才她壹直那麽緊的抓住自己的手臂，如同抓住唯壹的希望，完全將自己交給這個唯壹，而自己也只想保護她，這種保護的欲望不同於十年前公共汽車上自己體會到的，十年前她只是個孩子，而今天，這個晚上，不止壹次地讓他認識到，她已經是壹個長大的姑娘，而自己想要保護的只是這個姑娘，這種想法讓他迷茫了。
　　壹直拉著她的手，他們漸漸接近目的地。望向前面，蕭瑟秋風中的路邊還有壹家不大的飲食店開著，林玥看到那玻璃窗上剪貼著的冒著熱氣的面碗，感覺到肚子好像有點餓。手似乎被程啟航捏了壹下，她這才看向他，而他就像看穿了她的想法壹般，提議道：“去吃點熱的東西？”
　　兩個人都要了壹碗餛飩，也許是晚飯沒吃飽，也許是在冷風中吹了這麽長時間看到熱氣騰騰的餛飩覺得特別鮮美，林玥很快吃完了餛飩，喝掉了大半的湯，覺得額上都出汗了。擡頭看見程啟航靜靜地看著自己，微笑著說：“現在效率比較高，要表揚。”在日光燈的照射下，自己微微透著粉色的臉清楚的印在他的瞳仁裏。
　　兩人並肩走出飲食店，林玥沒有看清楚黑暗中的臺階，腳剛壹軟，手又被他緊緊拉住：“小心！”
　　被他牽著手走著，迎面而來的風也不覺得冷了。走了不壹會兒，他把手松開了，淡淡地說：“到了。”應著他的話，林玥心裏泛起壹絲不舍，空蕩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