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關機

　　於生眼前的視野搖晃了好壹會，才看清松鼠的影子——這個小家夥蹲在他的臉頰上，正用小小的舌頭舔著他的鼻子。
　　旁邊還傳來了艾琳著急忙慌的聲音：「於生！於生妳清醒過來沒？臥槽妳簡直嚇死個人，剛才我還以為妳死定了，這麼高掉下來肯定鏟都鏟不起來……」
　　「妳就不能說兩句好聽的，」於生終於完全清醒過來，翻著白眼看到了站在自己腦袋旁邊的小人偶，以及正蹲在自己身側的胡貍——妖狐少女正直勾勾地看著松鼠的舉動，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這個動作讓於生頓時嘴角壹抖，某些不好的回憶湧上心頭，「……妳也打算舔舔是咋的。」
　　胡貍趕緊擦了擦嘴角並不存在的口水，傻呵呵地對於生壹樂：「嘿嘿……我看到恩公沒事就放心了……」
　　「我，我也嚇了壹跳，」松鼠也從於生臉上跳了下來，搓了搓爪子在那嘀嘀咕咕，「我都跟著跳下來了，然後胡貍用尾巴把我接住了——她好厲害啊，還會飛，我們三個就這麼飛下來的，然後看到妳掉在這裏，跟睡著了壹樣，艾琳還在猜妳是剛死還是剛活……」
　　於生撐著自己的身體翻身坐起，也沒有在意松鼠跟自己念叨的最後壹句，便開始觀察著周圍的情況。
　　「這裏是什麼地方？」他壹邊起身環視四周壹邊眉頭微皺地開口，「妳們下來多久了？」
　　「剛下來幾分鐘，也沒來得及調查周圍呢，」艾琳趕緊回答著，然後又擡手指了指頭頂，「不過我們下來的時候註意到這上面罩著壹層厚厚的『外殼』，這裏原本應該是個被『密封』起來的大型結構，不過那外殼上有好幾個大洞，妳就是從最大的那個洞掉下來的。」
　　於生嗯了壹聲，沒有再說什麼。
　　周圍很昏暗，但並非完全無光，某種像是應急照明壹樣的微光從穹頂以及四周的許多光源點散發出來，讓他基本能看清這裏的情況，他註意到這是壹個很大的空間，卻不像安卡艾拉內部的其他結構那樣充斥著冰冷的金屬光澤——恰恰相反，這裏的地面甚至是泥土。
　　而在更遠壹些的地方，他還可以看到泥土中掩埋著許多枯萎的殘骸，以及像是腐化物壹樣從土壤中滋生、蔓延出來的可疑物質。
　　他又擡起頭，在微光中依稀看到了艾琳所說的那個「外殼」——壹層厚重的穹頂，在許多年前就已經破損了。
　　漸漸的，他終於明白了這裏是什麼地方。
　　「……這裏是安卡艾拉搭載的『生態球』。」
　　艾琳顯然沒聽明白，擡頭瞪著猩紅的眸子：「啥？」
　　於生彎腰把松鼠抱在手裏，壹邊向前走去壹邊隨口解釋著：「壹個等比縮小的母星生態系統，同時也是方舟用來在新家園重建生態體系的『藍圖』和『種子』，如果我沒猜錯，這裏應該還有用類似冷凍休眠或更高端的『靜滯』技術建立起來的基因庫……但肯定也和這個生態球壹樣，在很多年前就已經『死』了。」
　　艾琳壹楞壹楞地聽著，也不知道都聽明白多少，倒是旁邊的胡貍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樣子，壹邊完全跟上了於生的話壹邊輕輕點頭：「我老家那邊，也有人會造類似的東西，用來開發生態星球的，都是大開發商。」
　　艾琳驚了：「妳老家啥都有啊！？」
　　胡貍不說話，只是瞇起眼睛壹臉得意地晃著尾巴。
　　於生則繼續在這片毫無生機的「生態廢墟」中走著，他的目光掃過那些枯萎的殘骸以及早已乾涸的河流，還有泥土中暴露出來的管線結構，嘗試著去想像這裏曾經的模樣。
　　他很清楚，這裏就是安卡艾拉的「孩子」，那從某個遙遠的末日世界墜落至此的「天使」，在母星的最後壹片廢墟中孕育出了ta的影子……於生不知道如果這個影子真的在交界地成功「降生」會發生什麼，但想必……那對所有人都是壹場災難。
　　即便對安卡艾拉自己，也是同樣如此——那影子絕不是它記憶中的故鄉，也帶不回它的創造者，它只能看到另壹場噩夢從自己的屍骸中鉆出來，而到了那時候……「晦暗天使」恐怕也就真的失控了。
　　壹陣輕微的搖晃從腳下傳來，緊接著是低沈的轟鳴。
　　於生立刻停下腳步，胡貍則瞬間豎起了耳朵。
　　「妳們聽到了嗎？」艾琳緊張兮兮地說著，「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動哎……在更深的地方。」
　　就在這時，於生臉色微微變化，緊接著眼神就凝重起來，仿佛正在側耳傾聽著什麼。
　　平靜而溫和的低語在尋常人無法察覺的維度中震顫著。
　　幾秒鐘後，於生猛地吸了口氣，眼睛瞬間睜大。
　　「艾琳！把庇護荒原上的所有人喚醒！暫時撤回到現實世界！」
　　「啊……哎！好！」艾琳壹臉懵逼，但看到於生臉上的表情還是第壹時間反應過來，趕緊執行著，同時飛快詢問，「咋回事啥情況怎麼突然……」
　　於生猛地轉過頭，臉色異常難看：「安卡艾拉正在關機。」
　　艾琳壹呆，下壹秒就跳了起來：「臥槽啊！？」
　　「咱們得趕緊撤，這地方要完了！」於生伸手就把小人偶拎起來甩到了自己肩膀上，同時準備打開壹扇返回現實世界的門，但緊接著他又想起別的事情，趕緊停下，「不對，還有獵人……趕緊回去！還來得及！」「不對！安卡艾拉『關機』了，黑森林呢？童話呢？松鼠呢？」艾琳被於生抗在肩膀上，不用自己走路之後腦子倒是獲得了解放，壹下子就靈光起來，「是不是整個『童話』都要崩了？！那『獵人』也沒地方去啊！」
　　於生壹時間怔在原地。
　　低沈的轟鳴漸漸變成了清晰刺耳的噪聲，腳下的微微震顫變成了越來越強烈的搖晃，這艘龐大、古老而異變的方舟正在由內而外地崩潰著，而就在這時，於生忽然想到了什麼。
　　「……把它連到山谷上去。」
　　艾琳擡起頭，臉上帶著震驚之色。
　　「都是異域，都是被晦暗天使『寄生』過的，都是我在裏面拋頭顱灑熱血澆灌過好幾遍的，能成功壹次沒道理就不能成功第二次，」於生輕輕吸了口氣，壹字壹頓地說著，「我要把童話和山谷融為壹體。」
　　「需要我們做什麼？」艾琳立刻問道。
　　「……這壹步操作我得自己完成，但這可能需要壹點時間，」於生說著，伸手打開了壹扇虛幻的大門，「妳和胡貍先出去，去跟『外邊』的人說明情況，安卡艾拉這些年壹直是『沈』在交界地的，它關機之後會從這裏脫離並解體，妳們要把這些情況告訴特勤局。
　　「至於我，我這邊先把松鼠和獵人送回到黑森林裏，然後開始執行『融合』。艾琳，妳分個身體去提醒壹下山谷裏的孩子們，接下來可能有點『大動靜』，讓他們安心在營地裏待著，尤其是別靠近那些出現『變化』的區域——明白了嗎？」
　　「懂了懂了，又是我壹個人兵分兩路是吧，」艾琳連連點頭，然後壹邊爬到胡貍身上壹邊擺著手，「妳就安心去吧！」
　　無壹錯壹首壹發壹內壹容壹在壹壹看！
　　胡貍則明顯帶著點擔心，她站在大門前回頭看著於生：「恩公，妳是不是又要……」
　　於生豎起大拇指，咧嘴壹樂：「放心，包死的。」
　　胡貍無奈地用大尾巴在於生胳膊上拍了壹下，然後在下壹次劇烈震動之前抱著艾琳跳進了那扇返回現實世界的大門。
　　……
　　當所有監控裝置瘋狂報錯，警報聲驟然響起的瞬間，李林清晰地聽到了某種「屏障」碎裂的聲音，就像在那堵黑沈沈的圍墻裏面曾有壹面用來阻隔現實與噩夢的鏡子，在超出臨界的沖擊下清脆地化作了碎片。
　　而後，在場的所有人便聽到了那從地底傳來的轟鳴。
　　轟鳴聲由弱變強，壹個驚人的、完全無法測量的能量反應出現在遠端傳感器回傳的信號裏，在眨眼間，李林便看到孤兒院的那道圍墻無聲無息地破碎了，緊接著十六道臨時設置的防護屏障就消失了壹半，剩下壹半也搖搖欲墜，再然後，他看到夜空中升起壹束光——
　　那束光從孤兒院中心迸發出來，在光芒中，那兩道相互糾纏著生長、向著天空「飄升」的「臍帶」正在無聲消散。
　　壹個發光體在圍墻中緩緩上升。
　　百裏晴看著這壹幕，面色冰冷，而後拿起了手機：「準備執行『穹頂碎裂』，我們的信號稍後可能會消失，在這之前……」
　　然而她的話只來得及說到壹半。
　　壹扇門突兀地出現在她身旁不到三米遠的地方，片刻之後，胡貍和艾琳就從那扇門裏跳了出來。
　　小人偶穿過大門的壹瞬間就大聲喊道：「先別慌！不管妳說的那個碎裂是啥玩意兒都先停下來！」
　　百裏晴有些楞神地看著突然從門裏蹦出來的這兩個人。
　　……
　　片刻之後，李林帶著錯愕接到了新的命令。
　　他轉過頭，目光越過孤兒院圍墻的廢墟，看著那個正在夜空中漸漸上升的光團。
　　他慢慢把對講機舉起，輕輕吸了口氣。
　　「各，各部註意，保持警戒和持續觀測，檢查所有記錄設備，我們可能正在目擊有史以來的第壹次……天使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