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五十九章 道祖之死

　　這壹刻，楚白瞳孔忽然收縮，“這怎麽可能？”
　　那是超乎楚白想象的景象。
　　天穹壹片漆黑，大地壹片死寂。
　　沒有樹木，沒有花草，什麽都沒有……
　　土地徹底化為了類似於火星的沙土……不過這種沙土是黑色……等等！
　　楚白倒吸了壹口氣。他發現，這些沙土居然在蠕動著……
　　認真壹看，那根本就是偽裝成沙土的細小黑蟲，有點像蚯蚓……但口器是猙獰無比的細密牙齒……
　　“……這是詭異啊。”楚白終於反應了過來。
　　壹望無際的平原之上。
　　無數的生靈，靜靜的躺在地上。
　　有人類，有妖怪，也有野獸……河流裏面還有魚兒……他們的體表，有著淡淡的太極八卦圖旋轉，庇護……
　　那些沙土蟲詭異，不斷的攻擊著，撕咬著八卦圖……卻始終無法突破。只能發出細密尖銳的不甘鳴叫……
　　身穿道袍的中年男人，坐在壹座高山最高處的石頭上，凝視著天空，臉上帶著惆悵。
　　“……妳來了？”像是突然感應到什麽，道祖臉上的情緒瞬間收斂起來，他露出了微笑，緩緩轉過頭來。
　　壹個身穿儒袍的女子，蹙眉向他走來。
　　“……孔孟子！”楚白瞬間意識到了這個女子的身份。有壹說壹，這應該算得上是他第壹次見到孔孟子的成年體……
　　畢竟，第壹次見是小時候的孔孟子……第二次，和陳康交流的孔孟子，從頭到尾都藏在陰影中……
　　第壹眼看去，孔孟子的面容十分的平凡。
　　可是，越是觀看，楚白越是被她吸引。她屬於那種越看越有魅力的樣貌……舉手投足，皆有壹種遺世獨立，瀟灑超然的風範……
　　“老東西！妳作出決定了嗎。”孔孟子嘴唇蠕動了壹下，聲音低沈。
　　“已經由不得我不做了！”道祖搖了搖頭，“如果我不這麽幹……最後，或許活下來的只有我……大地上的所有生靈，妳的師兄師弟，甚至包括妳，都會死……”
　　道祖拖著腮，有些意興闌珊道，“就算是我，在無盡星海詭異的侵蝕之下……又能活多長時間呢？壹萬年？十萬年？甚至壹億年乃至於更長的歲月？”
　　“哈哈哈，其實活得蠻長的……不過，在詭異的圍攏之下……舉世只有我壹人……撐的時間越長，最後的結果也只是越絕望罷了。”
　　“……可是。”孔孟子咬了咬牙。
　　“沒什麽可是！”道祖撓了撓頭，“好了……開小竈聊天！就到這裏為止吧……時間快到了。”
　　孔孟子垂下了頭，她幾番猶豫，但最後還是什麽話都沒有說。跟在了下山的道祖身後……
　　壹處空曠的廣場。
　　道祖坐在了最高處的石頭上，俯瞰著下方寥寥無幾的弟子。
　　楚白神色嚴肅，從這稀稀疏疏的六個人中，認出了熟面孔墨子……以及鬼谷子王詡……
　　嗯……楚白看著另外壹個漂亮的如同瓷娃娃般的女孩子，眼角微跳，“話說這位……不會是伊小奚吧？”
　　楚白思來想去，覺得……陳康的那位陰陽家宿敵，大概率也是道祖的弟子。
　　要不然，她沒理由在道祖死後繼承陰陽家之力……而這個女子是現場六人，除了孔孟子以外的唯壹壹個女子……
　　“還有！”楚白又看向了壹個始終閉著眼睛，轉動著佛珠的光頭男子，“這家夥……是佛祖嗎？”
　　楚白想到了很多。旋即……楚白看了壹眼最後身穿道袍的平凡男子，有些拿不準對方的身份……
　　“我要死了。”道祖坦然開口。
　　下方眾人神色各異。他們中有人張了張嘴，但最後還是什麽話都沒有說，只是沈重的凝視著道祖。
　　“那些煽情的話！我就不說了。”道祖輕聲道，“我大概解釋壹下，我接下來會幹什麽，會發生什麽……妳們需要做什麽。”
　　“現在，來自於星空的詭異，已經入侵了我們腳下的這顆星辰……嚴格來說，其實腳下的星球已經是個超大型的詭異了。”
　　楚白瞳孔豁然擴大，這壹刻猛然想到了，龍女的那句石油有毒……不，不會吧……
　　“而且！”道祖突然嘆氣，“雖然我第壹時間強制讓所有生靈沈睡，不讓他們睜眼看到天上詭異，從而徹底失控……雖然，有太極八卦圖庇護……但還是有那麽些許汙染，沈浸在他們的體內。”
　　“如果，是妳們……這點汙染還沒什麽大問題！但他們的話……下壹次醒來，大概率就是他們失控的時候了……如果生靈全部都失控，那我幹的壹切就沒有意義了。”
　　“所以……”
　　道祖停頓了好壹會兒，他嘴角微微上揚，“接下來，我會摧毀腳下這顆星球，殺死這個已經化為詭異的星辰，將其扔到外太空……然後，我會殺死我自己，我會讓我的軀體，化為新的地球。”
　　“我會讓我的血液，化為浩瀚河流……”
　　“我會讓我的毛發，變化為無盡的花草樹木……”
　　“我的左眼，會變成全新的太陽！永遠註視和照耀著凡間……我的右眼，將會化為月亮……看那左眼始終看不到的黑暗角落。”
　　道祖像是在說故事，眉頭揚起。但是現場卻越來越安靜，氣氛越來越沈重和肅穆。
　　“不過我是什麽人？這樣子還死不掉！”道祖突然大笑起來，“畢竟我，就算只剩下靈魂……也能活！”
　　這壹瞬間，現場壹眾人的眼睛全部都亮了起來，期待的看著道祖，然後就聽到他說……
　　“所以啊，接下來，我會讓我的靈魂，吸納，現在還活著的所有生靈身上的詭異之力……畢竟除了我這個活著的大恐怖做魚餌外，我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麽方法能把那些有自己意識的詭異，從那些生靈的身體裏面釣出來……”
　　“反正都是要死了！那就把自己利用的徹底壹點……”
　　“妳在說什麽蠢話！”孔孟子終於按耐不住了，她咬牙切齒道，“妳把自己當成了什麽？還有……真的那麽做了，萬壹妳最後沒有死呢，妳承載了整個世界的詭異……妳的靈魂壹旦失控，妳變成詭異，那麽這個世界豈不是……”
　　“所以到時候！就由妳來殺我。”道祖打斷了孔孟子的話。
　　“……什，什麽？”孔孟子楞住了。
　　“……對不起。但是！只有妳……只有憑借自己力量，凝聚出儒家道源四書五經的妳，有殺死那個只有靈魂的我的可能……”道祖嘆息，“不過放心，我基本會死……就算不死，我也會嚴格的封印住自己，我對妳這麽說，只是加個保險罷了。”
　　聽到道源兩個字，現場眾人神色都發生了變化，他們皆是看向了孔孟子。但最後還是什麽話都沒有說……
　　“王詡！”道祖突然開口。
　　那個楚白怎麽看怎麽眼熟的男人沈默的站了起來。
　　“不用站……我等壹下叫到其他人，也都壹樣，坐著聽著就行。”道祖啞然失笑，他揉了揉自己的眉間，“王詡，妳之前壹直念叨著……想成為十方，還念叨著自己要開創自己的道……”
　　“後面那壹個，我暫時沒辦法幫妳……不過前面嘛！我會盡可能的在死的時候，分裂出我的縱橫家……”
　　“……我不要。”王詡冷冷的吐出了三個字，重新坐了下來。
　　道祖也不在意，又看向了那個瓷娃娃般的可愛少女，“伊小奚，妳的話……哈哈哈。陰陽家就給妳了！”
　　伊小奚不言不語。
　　“……該說果然嗎！”楚白神色帶著些許嚴肅的點了點頭。他想起了陳康所說的，伊小奚那個時間段還是九宮……
　　換句話說，她應該沒有借助這壹次機會，吞下道祖分割出的陰陽家十方道藥……但是王詡……
　　楚白神色有些微妙的看了壹眼那個滿臉悲痛的男子。如果說這位真的是表面上否認，但實際上該下手的時候毫不留情……他真的是完美符合，楚白對王詡的認知。
　　然後……
　　道祖又寬慰了墨子兩句，“妳的路……基本上快走通了！繼續這麽下去……幾百年的功夫，妳肯定能夠開辟出妳的道。”
　　墨子沈默的點了點頭。
　　“妳們兩個……”道祖看著面前的中年和尚以及少年道人，有些頭疼的揉了揉眉心，“按照老計劃進行吧……”
　　兩者壹者道阿彌陀佛，壹者道無量天尊。
　　然後……
　　道祖深吸了口氣，飛上了天空。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恐怖道力在這壹刻席卷而出……
　　所有的生靈，身上的太極八卦圖光華都為之大盛。裹挾著他們漂浮到了半空之中……
　　大地在顫抖，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裂痕，隨後徹底的崩碎……那是星球解體的恐怖場景。
　　孔孟子神色平靜，她拿出了壹本書，輕輕念叨著，“盤古開天……鴻鈞合道。”
　　道光閃爍。
　　壹個赤裸著上身，手握巨斧的偉岸男子，以及壹個身穿道袍和道祖樣貌有六分相似的男子……出現在她的兩側。
　　兩者綻放無量神力，強行護住了參會的那幾人，不受傷害。
　　他們毫不在乎，只是呆呆的凝視著天上的那個男子……
　　“……這是。”楚白心臟突然劇烈的跳動了起來，伴隨地球的解體，大氣的撕裂，他終於看到了真正的星空是什麽樣子……
　　那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恐怖場景……
　　太陽是壹尊畸變的三足金烏，它有著三只流著膿血的爪子，兩只燃燒著火光的眼睛，聯通著血管，跌出了瞳孔……
　　月亮是壹只球形兔子，她的皮膚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膿包，每壹根細密的兔毛都像有生命壹般，輕輕晃動著……每壹根兔毛上面都有著細密的眼睛……這些布滿了血絲的眼睛，不停的轉動著，足以讓任何壹個密集恐懼癥患者心態爆炸。
　　每壹顆星星，都有屬於自己的眼睛……黑洞是壹個個血盆大嘴，瘋狂的撕咬著周圍能撕咬到的壹切……
　　那哪裏是星空之圖！那分明是壹張地獄繪圖……
　　“……這就是星空嗎？”楚白毛骨悚然。他想起了自己所吸收的日月星辰之力，他想起了自己這壹路上碰到的人，對星空的恐懼……沈默了。
　　“滾出去。”道祖冷冷開口，他的渾身綻放無量道光，言出法隨。
　　他的額前，隱約有著壹片浩瀚天庭浮現……
　　那太大也太浩瀚，瞬間綿延無數……破碎的地球，畸變的月球，太陽系的眾多星辰，甚至是那顆畸形的太陽……全部都被憑空膨脹的天庭擠了出去。
　　太陽系在這壹刻空無壹物！只有天庭，唯有天庭。
　　道祖深吸了口氣，他輕輕的伸手，摳下了自己的眼睛。撒向了遠方……
　　太陽，月亮，凝聚出形……
　　摳下眼睛，滴下的血淚，化為了太陽系的壹顆又壹顆星辰……金星，木星，火星，水星……
　　沒有了眼睛的男子，壹步步的走到了太陽系的邊緣，緩緩的伸出了手掌。天庭道源在震動，密密麻麻的道痕在太陽系之外浮現……勾勒出了超乎想象的巨大陣圖……
　　古老的圖，瞬間連通了太陽，月亮以及諸多血淚星辰的力量……強行抗衡外界詭異的侵蝕。
　　“……不夠！這樣還遠遠不夠。”道祖喃喃道，“這個樣子最多只能撐三十年，還需要……還需要壹個陣眼！”
　　道祖踉蹌著，走到了地球的位置。他與漂泊在虛空之中的孔孟子等人，與那被無數太極圖庇護著的億萬生靈，擦肩而過……
　　他壹揮手掌，幻化出了壹把仙劍，這柄劍不斷的縮小，最後看上去，像是變成了壹件玩具……
　　他深吸了壹口氣，優雅的用其，解剖著自己。拆下骨頭，抽幹鮮血，摘下五臟六腑……
　　那是殘酷至極的場景。
　　楚白沈默的看著那個前輩，看著他壹點點的拼湊出了壹個全新的地球。
　　“……太美了。”屹立在大氣層之外，已經完全看不出形體，只剩下壹張人皮的道祖幽幽感慨，“……然後。”
　　人皮覆蓋上了星球，幻化出了大氣層……
　　壹顆又壹顆的流星……自天外急速馳向大地……
　　王詡冷冷的凝視著，突然沖上了前去，他壹張大手伸過去，看上去，他居然妄圖將所有流星全都收攏捕獲。
　　伊小奚沒有騰飛，也沒有生氣，平靜甚至可以說是冷漠的看著這壹幕。
　　然後……
　　只有壹道流星與王詡融為壹體，其它流星驟然發光，將他震飛了出去。有壹道流星，靜靜地停駐在了伊小奚面前……
　　她沒有第壹時間接納，只是安靜的凝視著它，不言也不語。
　　……
　　荒郊野外。
　　身穿道袍的男子，緩步前行，他看著那些重新落在大地的，身上仍然有八卦圖旋轉的生靈，神色復雜。
　　終於，壹道流星出現在他面前，那是個半虛半實的，縮小版的，蜷縮著的道祖……
　　沈默了很長時間，男子緩緩的伸手探向了那半虛半實的道祖。
　　“……要不然！讓我來吧。”平靜的聲音，突然自道袍男子的身後響起。
　　道袍男子的動作停頓了壹下，他緩緩轉過頭來，看著那個光頭的中年男子。許久之後，他搖了搖頭。
　　“不可以……如果我，真的失控了，該出手的，只剩下妳了！總不至於真的跟本體說的那樣……讓孔孟子來吧？那對於她來說，太殘忍了。”
　　“……或許吧。”光頭男子沈默了。
　　“拜托了！”道袍男子握住了那虛幻的靈魂，下壹瞬間，他的瞳孔赫然擴大……整個星球之上的無數的，籠罩在生靈身上的八卦圖，在這壹刻裹挾著濃濃黑氣騰空而起。
　　他們源源不斷的沖入了道袍男子的軀體之中……
　　道袍男子臉上浮現出猙獰，他的身體在不斷的變形，口中發出了嘶吼。但是最終，他終究還是沒有失控……
　　“……還好。”光頭男子松了口氣。
　　“好妳個錘子！”道袍男子罵了壹句，“日妳大爺，妳以為本體那陣圖真的能夠庇護住方方面面嗎……”
　　“本體許下的大宏願，只會讓無盡的詭異，在侵蝕普通人之前……提前落到我的身上！”
　　“我現在雖然狀態還行，但是未來終有壹日會失控……我唯壹擔心的就是，到那個時候，沒有了我擔任第壹道過濾網……這片土地上的人……真的還能活下來嗎？”
　　“……沒關系！妳後面還有我。”光頭男子平靜道，“至於我們都完了……那就只能期待後來人的智慧了！”
　　“……其實我還蠻討厭這句話的！可惜，我，或者說我們，真的盡力了。”有些畸形的道袍男子，深吸了壹口氣，他緩緩挺直了脊椎，壹步步的離開了。
　　光頭男子在原地沈默了很長很長時間，壹步跨出，來到了壹棵散發著七彩光芒的寶樹下方，他垂下了眼眸，“雖然嚴格來說，現在時機還是有些不太成熟……但我必須要以最快的速度成長起來！要不然……”
　　“……阿彌陀佛！”光頭男子嘆息道。然後，他居然就靠著七寶妙樹，睡了過去……
　　畫面消散了。
　　楚白靜靜的站在原地，沈默了很長很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