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謝九霄對楚戈的態度很吃驚。
　　本以為必死無疑，結果這個天道好像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反叛和挑釁，甚至取而代之的野望？
　　在意的只是“為什麽”“怎麽做到的”。
　　他想了想，慢慢道：“如果……我不說呢？”
　　楚戈奇道：“為什麽？都這樣了……”
　　“我說了，導致妳填補了破綻之後，世上再也無人能掙脫。”謝九霄淡淡道：“連秋無際炎千烈都成了座下之狗，這世界是絕望的，我好歹要給後來人留壹線希望。”
　　“砰”“砰”！
　　兩聲拍案同時響起：“妳說誰是狗！”
　　楚戈擺了擺手：“先坐，說正題呢。”
　　炎千烈不吱聲了。
　　秋無際瞪了楚戈壹眼，臉卻有點小紅，也不吱聲了。
　　狗和狗是不壹樣的，羞辱程度不壹樣，死楚戈回頭再教訓妳。
　　謝九霄面無表情：“就是這樣。此非我心中的秋無際，也非我心中的炎千烈，這世界是絕望的。”
　　三人：“……”
　　楚戈嘆了口氣：“老謝，何必呢？妳不說，我們搜魂索魄，壹樣什麽都知道。說白了我甚至有辦法讓妳真跟狗壹樣把什麽都告訴我，但我不想這麽做，這是尊重。”
　　謝九霄眼眸微微壹動，越發驚詫：“妳尊重我？我不過是妳創造的生靈，生死在妳壹念。”
　　“我尊重每壹個我創造的生靈。”楚戈道：“妳以為秋秋……秋無際，炎千烈，是為了什麽願意和我混成壹夥的，懾於天道之威而臣服？那真是秋無際麽？”
　　炎千烈有點想說老子好像真是因為懾於淫威而屈服的……算了不說。
　　秋無際道：“謝兄覺得本座被人修改過麽？”
　　謝九霄凝視她半晌，終於搖頭：“沒有。”
　　秋無際眼中有了些怒意：“所以我與謝兄千年交情，謝兄心中我竟是個趨炎附勢之徒？”
　　謝九霄怔了怔，想起剛才秋無際搶先喝酒而天道無聲的樣子，若有所思。
　　他默默喝了口酒，低聲道：“天道的破綻，其實細查之下是有端倪的。很早以前我就察覺到，楚天歌和我家雲兒各自有那麽點意思，但後來不知為何莫名其妙就成了普通朋友。我數次旁敲側擊問雲兒，確定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曾經對楚天歌有過意思……這就怪了，我當爹的還能看錯？那種要拐走自家女兒的臭小子，當爹的不知多敏感好吧！”
　　楚戈：“……”
　　“恰好那時候我察覺到了天道的俯瞰，就在想，這想必是天道強行扭曲的命運，導致前後不諧的割裂，中間的轉變連個邏輯都沒有。嗯，老實說，我還挺感謝天道這麽處理的……什麽臭小子也想拐我女兒？”
　　楚戈：“……”
　　“但這件事反饋出來的現象卻讓我深思，我們的命運操縱在天道之手，何以解脫？”謝九霄壹口氣說到這裏，再度給自己添上酒，咕嘟又壹口悶了，籲了口氣，續道：“我便想，既然天道扭曲命運，會有不諧之處，那我認真細查所有不諧的地方，是否能夠感悟出壹絲天道泄露的奧秘？”
　　楚戈深深吸了口氣：“真可以？”
　　“可以……就仿佛時空裂隙壹般，感受時空之意，這裏的道理也差不多，命運扭曲之處，感受命運的篡改。我女兒是其壹，其二……”謝九霄笑了笑：“我當時也沒想到，會是秋無際。”
　　秋無際神色嚴峻：“妳發現了我的不同？”
　　“是。”謝九霄道：“那時候適逢與妳與炎千烈的決戰，我二話不說地推舉妳為盟主，從妳號令，妳可知是為什麽？我本來是想，我的實力必然不足以逆天，聯絡秋無際等人共同舉事可否？”
　　秋無際道：“妳沒和我說這個。”
　　“事關重大，當然要先觀察才會說的。”謝九霄笑笑：“我雲霄城俯瞰天下，未嘗沒有自己做個霸主的意願，卻願意輔佐於妳，僅僅是因為君子不爭麽？不，我覺得以妳的淩厲剛烈，將會是反天先鋒，那我願附驥尾，結果觀察之下卻有些失望。”
　　秋無際沈默片刻，低聲道：“我與炎千烈之戰，讓妳發現了端倪，覺得我靠向了天道？”
　　謝九霄撫掌：“不錯。不僅僅是決戰之時，之前也有壹些古怪的表現，總讓我覺得妳可能不是壹路人了。這個另說……主要是當時妳的命運扭曲之意、炎千烈當初白炎被抹殺的鎮壓之意，我全部看在眼裏，對我的感悟頗為有益。漸漸的，我也感悟出了壹些篡改他人思維和命運的方法，我將其命名為欺天功。”
　　楚戈道：“很厲害。我屬實沒想過，這都能被有識之士捕捉到。”
　　謝九霄笑笑：“所以父神會填補這個漏洞麽？其實我也發現了，即使我不說，父神好像也已經正在進行這個舉措，以前的壹些割裂不諧之感正在消失。”
　　“這就是妳願意坦誠的原因？覺得反正我都在做了。”
　　“呵……”謝九霄笑了壹下，沒有多言。
　　楚戈和秋無際對視壹眼，倆口子抿酒不語。
　　所謂正在做的彌補漏洞，當然是漫畫。通過漫畫的二次補完，將前後風格統壹起來，把壹些漏洞填上。
　　劇情的改動是楚戈親自操刀，畫畫的卻是秋無際，某種意義上說，如果楚戈是父神，現在秋無際有點母神的意思了……
　　所以秋無際這濃眉大眼的背叛了階級！
　　果然就聽謝九霄道：“秋宗主，妳稱霸九州之後，我就回歸雲霄，從此沒了交往，便是覺得妳降了天道，甚至正在為它做事。否則即使天道設定的命運之中雲霄城回歸了，我們私交當不在此限，為何沒了？”
　　秋無際長長嘆了口氣：“原來如此，妳那時候就信不過我了。”
　　“是……相反我倒是更信任炎千烈，覺得他的反天之意絕對是最濃郁的壹個，想不到……”謝九霄很是無語地看著炎千烈，欲言又止。
　　炎千烈拍桌：“又想說我是狗是吧！”
　　“沒有。”謝九霄板著臉道：“妳自己說的。”
　　“草……”炎千烈想要掀桌，楚戈擺了擺手：“等會，別吵架，說正事。”
　　炎千烈無語地喝悶酒。
　　老子以為是來打架的，誰知道是來聽嘰歪的。
　　雖然這嘰歪也有點意思。謝九霄思維很細，觀察很足，和自己真是兩種類型。
　　楚戈道：“所以妳對秋無際用的是傀儡接近，試圖修改她的意識，而對炎千烈卻是拉攏合作。”
　　“不錯。”謝九霄道：“既然父神當面，我倒是想問壹問，我自認為布下多重疑陣，根本不可能找到幕後是我，父神究竟是怎麽發現的？真就是天道俯瞰所得？那我們的壹切行為是否都沒有意義……”
　　“我沒俯瞰，我在破案玩。”楚戈當然不會去自爆自己的俯瞰其實很粗疏，難以發現世界上的所有細節，自己要入世行走主要也是為了這些，多看世間壹切，才能掌控更加精微。
　　他只能裝作壹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淡淡道：“世上所有宗門流派，有類似於‘齊天’之意的，唯有久在雲霄的雲霄城最為凸顯，此其壹。”
　　謝九霄肅然聽講：“其二呢？”
　　“因為只有謝九霄的思維會這麽層層疊疊，如雲似霧，說得不好聽點就是性格瞻前顧後，婆婆媽媽。”楚戈很無奈地道：“我設定的……妳越彎彎繞，我越猜是妳，加上齊天壹出，就確定了。”
　　謝九霄默然。
　　楚戈道：“妳感悟了欺天功之後，自己不敢貿然修習，害怕被我所知，便前赴南疆，找蠱神交換了巫蠱傀儡之術。妳學傀儡術，既是為了加深感悟操縱命運之意，也是為了讓傀儡趟雷看看新創之功有沒有問題。但在此過程中，妳變了。”
　　謝九霄擡眼看他。
　　楚戈神色嚴峻：“巫蠱之傀，操縱的是活人。當妳無視他們自己的意願，強加他們的意誌，久而久之就有了那種……操縱眾生之意，以己為神的俯瞰與玩弄，掌中傀儡只是牽線木偶，失去了自己正道的悲憫。”
　　謝九霄抗聲道：“妳不是麽？妳何嘗在乎過我們怎麽想？”
　　楚戈默然半晌，嘆了口氣：“也許是。但是……妳們是我所創，在此之前我不知妳們有自己的意誌。而陸紹同卻不是妳捏的人偶，他本身是壹個活人。妳以為妳在靠近天道之意，有沒有想過，此非天道，而是魔道？”
　　謝九霄怔忡地想了半天，很難區分冰冷天道與殘忍魔道之間到底有多少區別。
　　“妳甩鍋蠱神，挑動神州與南疆之爭，又有沒有想過這也是掀起蒼生之劫的邪魔之舉？妳壹步壹步，越走越歪，奪天之貪已經取代了逆反天道的理想，可知錯麽？”
　　謝九霄脫口道：“不，我甩鍋蠱神還是有其他用意的。”
　　“哦？願聞其詳。”
　　“我做這件事的時候就知道這不是堂正之舉，但我想過，謝九霄不會做這種事情，神州與南疆本來也無戰事，可若是做了，若是有了呢？天道將如何？”謝九霄長長籲了口氣：“當我想到這裏，就再也無所顧忌。”
　　秋無際終於開口：“這是借口，謝兄，它說服了妳自己。”
　　謝九霄的話語哽在喉嚨裏，呆楞了半晌才苦笑壹聲：“也許。”
　　他慢慢道：“其實我還想過另壹種方式，也可以做到類似變故，只是當時不願……我覺得現在正好。”
　　楚戈眉頭壹挑。
　　謝九霄整個人佝僂下去，清臒的面容變得衰朽，竟是在自散修行！
　　他的聲音開始蒼老，輕輕地笑著：“父神剛才說過，我命有了。但我命由我，不由父神。我自己給陸紹同與碧蛇尊者償命，既贖己身罪孽，也再問壹句，我說我命無了，天道管得著否？呵……哈哈哈……”
　　他越說越開心，終於縱聲狂笑：“雲霄城主謝九霄功參渡劫，應當是天道既定中的重要壹環，今日意外而終，此世既定之輪缺了這個木釘，是否依然前行？我很期待！”
　　笑聲消散，人已氣絕。
　　炎千烈呆楞楞地看著含笑自盡的謝九霄，半晌才憋出壹句：“正道之中亦有人物，我炎千烈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