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與我無瓜

　　延福宮中
　　氣氛凝滯。
　　壓抑的氣機彌漫。
　　劉皇後不疾不徐的將手中剪下的鮮花，插入玉瓶中。
　　插花在這位皇後手中，似乎已經成了本能，手中鮮花落入瓶中，與另外幾支花束相映成彩！
　　宮中焚燒著獸首香爐，裏面的香料自然是頂級香料。
　　“水景劍派泄露消息，辜負娘娘厚望，還望娘娘降罪！”
　　此時在宮中，另有壹位身穿道袍的高挑女子，手中握著拂塵，作揖請罪。
　　她就是水景劍派這壹代掌教，水月仙子。
　　她面若芙蓉，身材高挑，雙眸間的神色澄澈如天晴碧藍壹般，有著壹股子難以言喻的道韻，雖然是請罪，但她自有壹股子清冽風采。
　　“水月，請罪就不用了，不過妳門中的確要好好整治壹番，女人多了難免是非多了壹些！”
　　劉皇後神色淡淡的，水月道人卻是輕輕頷首。
　　這壹回門中出現判斷，給她提了個醒，往日裏她太過於註重於修行，疏於管教，才讓其他人鉆了空子。
　　水月發現，這段時間水景劍派風格有些變化。
　　這讓水月仙子心底有些憂心。
　　此時劉皇後已經桌上壹排花瓶修建好，當即身邊便有壹位位侍女上前，將花瓶端走。
　　劉皇後這會兒目光望來：
　　“至於請罪的事情暫時記著，本宮這裏還有壹件事情需要妳們水景劍派去做！”
　　“不知娘娘想要我們做什麽？”
　　“最近本宮請了壹位高人，算出南方之地似有孕育鳳凰之氣的貴女出世，大致方向，稍後本宮會給妳，這壹次希望妳們水景劍派不要再辦砸了！”
　　說到這裏，劉皇後目光中帶著壹絲濃郁淡漠之色，淡淡望著眼前的水月仙子。
　　“鳳女？”
　　水月仙子此時神色大為震動。
　　鳳女，既是鳳格女子！
　　身懷鳳凰異象，鳳凰之氣，母儀天下。
　　雖然不是每壹位鳳女都能夠當上皇後。
　　但身懷鳳凰之氣的鳳女很大程度能夠助益皇子的龍運。
　　不過身懷鳳凰異象的貴女往往十分罕見，這種貴女要降世，不僅僅需要天命位格，還需要地利風水格局，自身養氣。
　　可謂是奪天地之造化，日月之神髓。
　　這種存在根本推演不到，哪位高人能夠推算到這種貴女的下落。
　　只是看劉皇後目光中神色，水月仙子心頭壹動，當下甩開拂塵立時應下。
　　“妾身返回水景劍派便會著人立馬尋找！”
　　水月仙子悄然離去。
　　望著水月仙子離去，身畔壹位宮裝貴婦擡起頭，目光望著皇後，沈聲道
　　“娘娘，水景劍派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還能選擇相信她們嗎？”
　　微微壹頓，這位宮裝貴婦輕聲說道。“若是娘娘需要，有許多方外高人願意為娘娘出上壹份力氣！”
　　“水景劍派的那份資源，足以請來兩個靈山聖地的相助！”
　　中宮皇後為何能夠讓這些修行者趨之若鶩，還不是因為掌握著巨大的資源。
　　譬如，可以在各地調撥神祇。
　　再譬如封神之事，國朝每段時間都會取締壹些神祇，也會冊封壹些神祇，這對於靈山福地中壹些修士而言，是壹個夢寐以求的機會。
　　尤其是要走神仙之路，獲得神道權柄。
　　宮裝美婦也只是有些抱怨。
　　事實上在這位娘娘面前，也只敢略為抱怨。
　　劉皇後今天心情並沒有想象中的差，只是淡淡道。“不必多言，只此水月壹人，就值這份雙倍的資源！”
　　秋紋並未再行質疑，只是心頭仍然有許多疑惑。
　　水月仙子在靈山福地眾掌教中，並不算弱，但未必如皇後所言，值得這份資源。
　　沈默片刻，秋紋又道：“娘娘，如今隨侯珠已失，我等接下來該如何行事？”
　　旁邊皇後宮中另外壹位女官，那是壹位身穿著綠色宮裝的貴婦也忍不住問道。
　　“娘娘，失去隨侯珠對大皇子影響不小，大皇子即將進京，若無隨侯珠掩蓋，難免會被人瞧出命格，被其他勢力針對，這對於大皇子而言太過於兇險！”
　　她是延福宮另外壹位女官，名喚明玉。
　　能夠作為延福宮中女官，無論是秋紋，還是明玉都不是尋常女官。
　　“放心，此事本宮另有計較！
　　他如今是否已經到了京師？”
　　聽到皇後詢問，明玉當即恭聲道：“娘娘，大皇子壹直頗為謹慎，我們的人查不到他具體的落腳之處，只是知道他前幾天剛剛從滎陽渡口經過！”
　　明玉掌握著壹部分延福宮中的眼線，對於情報之事如數家珍。
　　“哼，妳們就這點能耐！”皇後頓時面露不悅。
　　“是，請聖人降罪！”明玉神情有些忐忑。
　　“除此之外呢？沒有其他什麽好消息嗎？”
　　“另外娘娘，前幾天大皇子還做了壹首詩！”
　　明玉說完從袖中取出壹張雪白紙箋！
　　“哦！”
　　劉皇後原本平靜的面容瞬間壹動。
　　“呈上來”
　　劉皇後坐回四方榻之上，壹雙鳳眸霎時變得威嚴深邃。
　　兩個女官，以及周圍數位侍女甚至從這位中宮皇後娘娘身上，看到了幾分獨屬於天子的氣象。
　　不過現在的劉皇後在官家學道閉關期間，代替官家批閱奏本，彈壓朝臣，的確有天子權柄在身。
　　壹雙雙掩飾不住那狂熱，敬慕之色。
　　明玉當下將手中折疊的紙箋恭敬遞上去。
　　“妳們先下去！”與此同時，皇後目光望向秋紋，以及另外幾位貼身近侍。
　　“是！”
　　秋紋微微拱手，與其他幾位侍女轉身下去。
　　壹群宮女下去，皇後才打開手中紙箋。
　　鳳眸只是壹掃，頓時壹亮。
　　“黃河九天上，人鬼瞰重關。長風怒卷高浪，飛灑日光寒。峻似呂梁千仞，壯似錢塘八月，直下洗塵寰。萬象入橫潰，依舊壹峰閑……”
　　“很好，無論是立意，還是用詞，俱屬上佳，筆酣墨飽，縱抒豪情，看起來本宮的那位師姐培養大哥兒倒是用了點心思！”
　　明玉擡起頭看了壹眼劉皇後，劉皇後已經是很久沒有流露出這種笑容了。
　　上壹次流露出這種笑容，還是八賢王帶著那位哥兒進入宮中！
　　“這是原稿嗎？”
　　劉皇後目光望著這紙箋上的筆記。
　　明玉微微點著頭，道：“是原稿，婢子出高價，那酒樓掌櫃還想不賣，不過他的母親正好重病，需要人參續命，婢子用了壹根上好的山參，才從他手中買下這原詩！”
　　聞言，劉皇後輕笑道：“那酒樓掌櫃倒是個有眼光的！”
　　劉皇後隨手將紙箋還回：“好好替本宮裝裱起來，壹會兒再將這首抄錄壹份，送給官家！”
　　“是！”
　　明玉當即應下，珍而重之的將紙箋收起來。
　　……
　　與此同時，在王淵在楊家村苦雕工的時候，黃河兩岸發生的動靜，也很快傳到了北地瑯琊通判府中。
　　小祠堂內，孫氏靜靜的盤膝坐在蒲團之上，身前是個梨花木質的案幾。
　　壹座座泥像再次從帷幕之後取了出來。
　　此時已經吵翻了。
　　“娘娘，白元死了！”
　　“我已經知道了！”
　　孫氏壹雙目光淡淡的掃過案幾之上，其中壹個泥塑，這泥塑已經碎了！
　　那是壹個如書生壹樣的泥塑，舉著小小的白傘，臉上黑白分明。
　　這白元是六天鬼神當中的壹個，前段時間才從川蜀之地跑出來，沒想到轉眼就死了。
　　“妳們可知道壹些什麽？”
　　孫氏好整以暇的擡起頭。
　　“我們不知道！”
　　“我也不知！！”
　　案幾之上，以及石殿帷幕下壹座座泥偶搖搖晃晃起來，如同無數低語在空曠的殿內響起。
　　詭異萬分！
　　就在這時，石殿中其中壹頭泥偶驟然化作流光落入案幾之上。
　　冰涼妖氣森森。
　　那看起來是壹頭奇異無比的妖人，身後長著雙翅，嘴角尖利，目光中泛著陰寒。
　　“吾聽到了壹些消息！”
　　孫氏目光淡漠：“鷹王，妳聽到了什麽消息？”
　　“吾聽說，滎陽郡內有壹座古墓出世，墓中陪葬了壹枚寶珠，名曰隨侯珠，隨侯珠出世為水景劍派帶走，有人號召我等前去搶奪！”
　　“白元道兄與蒼莽老祖幾天前從北邙山下來，壹路為娘娘搜尋藏有龍氣的前朝遺物，適逢其會，準備為娘娘奪回那隨侯珠……”
　　“隨侯珠……”
　　小祠堂瞬間安靜了下來，誰都知道隨侯珠的寶貴。
　　春秋二寶中隨侯珠雖稍遜與和氏璧，但也是至寶。
　　此寶神妙非常！
　　孫氏雖然也有些驚訝隨侯珠的出現，不過聽到白元準備截殺水景劍派的道人之時，眼底閃過壹絲古怪。
　　“這個蠢貨！”
　　孫氏有些搖頭。
　　白元死了就死了，沒什麽可惜的。
　　六天鬼神出世以來，就不大願受巫毒教的控制。
　　唯壹可惜的是隨侯珠並沒有取到手中。
　　“此戰具體情況，本王不知曉，本王並不大相信隨侯珠會在那前朝墓內出世，只是聽聞半途之上，有壹頭通臂猿猴在黃河之上現身，隨侯珠為其奪走，前來搶奪隨侯珠的邪修，妖類悉數殞命與通臂猿猴之手！”
　　說到通臂猿猴，那鷹王言喻中未嘗沒有慶幸之意，慶幸當時壹念鹹魚救了自己壹命。
　　“通臂猿猴，這妖猴是哪裏來的，有如此神通，打死白元道兄，還搶了隨侯珠？”
　　大殿內，其他怪物此時卻有些疑慮，他們很多並沒有聽說過通臂猿猴。
　　只是感覺到能殺白元，定然會法力廣大，神通驚人。
　　孫氏站在原地未曾說話，她目光閃爍，通臂猿猴的跟腳壹般怪物不知道，她卻清楚的很。
　　四大靈猴。
　　“可惜呀，壞了本宮的大事！”
　　孫氏眼底閃過絲絲寒芒。
　　若是能奪來隨侯珠，對王淵顯然幫助巨大！
　　這時大殿中，幾個怪物卻是鬧騰喧嘩起來。
　　“娘娘，白元到底是我們的兄弟，您可要替我等兄弟報仇，我等兄弟都是聽從您的命令行事！”
　　“若非為您尋找前朝遺物，也不會遭此厄禍！”
　　旁邊有另外數個泥像喧嘩起來，還帶著壹股子咄咄逼人的氣勢。
　　孫氏面色冰冷，驟然壹絲濃郁無比的幽光在大殿之上綻放。
　　“閉上妳們的嘴巴，自己運氣不好，難道還能怪上巫毒教不成！”
　　那股幽暗詭異靈機瞬間壓下了其他異樣的聲音。
　　他們雖強，但絕不敢和這位娘娘正面叫板。
　　只見孫氏目光幽幽，帶著寒芒，掃視眾多泥偶：
　　“不過，那通臂猿猴敢壞我之大事，若被我追查到，定不會輕饒了他！”
　　祠堂中，在眾多泥偶安靜了之後
　　孫氏從蒲團之上站了起來，與此同時環顧小祠堂內十二個大金人，目光在十二頭金人身上看了壹眼。
　　此時十二頭金人之上其中有四頭金光黯淡，如同染上壹層幽暗色光華，孫氏走到第五個金人巨像身畔。
　　這金人內裏隱隱有奇特黑光閃爍，周身另有條條黑浪凝結，化為壹尊蟒頭人身，身披黑鱗，腳踏黑龍的虛影。
　　孫氏走近，則是身形緩緩與這道宏大虛影融合，身後黑光流轉，如同海納百川，強行吞納，任由那魔神如何掙紮，也逃脫不了她周身幽暗光華的籠罩。
　　……
　　楊家村
　　王淵想要學雕工之路，並不好走，那楊木匠是個極傳統的老木匠，手藝是家傳的，並不大願意收外姓人為徒。
　　哪怕是王淵表示會重金酬謝。
　　為此王淵還磋磨了幾天，但王淵很快發現了楊木匠的壹個毛病。
　　楊木匠喜歡下圍棋，還是個臭棋簍子，王淵頓時有了主意，借了個機會，用壹些珍貴的棋譜孤本，倒是換回了楊木匠的壹些指點。
　　白山黑水之間，巨樹參天，不遠處是繁忙的汴河。
　　村口，巖石上，王淵壹身儒繡羅袍，手中持著壹小節桃木，手上壹柄刻刀，壹點壹滴的雕刻著手上的桃木，在他手上，壹個個頗為靈動的乾坤八卦木鏡出現。
　　乾坤八卦鏡也叫作伏羲八卦鏡。
　　這是對應著先天八卦。
　　若是修行後天八卦，則是太極八卦鏡。
　　凸出的球面暗含陰陽魚，負陰而抱陽，彼此相擁抱，永遠運轉！
　　“王大哥，您雕刻的真不錯！”
　　旁邊，壹個半大的小子不知何時從旁邊蹦蹦跳跳的走了過來，此時壹臉驚奇的看著王淵，壹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滿是驚訝。
　　這半大小子是楊木匠的兒子名喚作楊仕成，名字聽聞還是京師中壹位貴人取得，說的是這小子從小聰明伶俐，未來定能有所成就。
　　“不過，妳為什麽總雕這些八卦，這些東西又不好玩，又不好看！”
　　王淵聞言，不禁笑道：
　　“別看它們不好看，但好用！”
　　王淵掂量了壹下手上八卦鏡，這桃木八卦鏡當然不是以千年雷擊木雕刻而成，只是用尋常桃木練手。
　　只是半個月，這雕刻的桃木八卦鏡似模似樣了。
　　他的悟性還是相當不錯的，尤其是有靈覺充當耳目，雕刻起來更加方便。
　　眼前的桃木八卦鏡雖然沒有被他灌註法力道氣，但到底經他之後，有壹絲靈韻殘留，同樣能夠鎮壓風水，反彈煞氣。
　　“這能有什麽用？”楊仕成仍然有些嘀咕。
　　王淵並沒有理會這半大小子！
　　“王公子！”
　　就在這時，壹個好聽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只見村口壹株大槐樹下，壹位清秀的姑娘從村口走了過來，身後還跟著壹個利索的老頭兒。
　　“姐姐！”
　　看到那清秀姑娘走了過來，楊仕成脖子壹縮，頓時要溜走，只是顯然已經遲了。
　　“妳想往哪裏走！”
　　那姑娘虎著臉，壹把逮住楊仕成，只是看著王淵目光望來，這姑娘臉色頓時有些紅潤，手中也慢了些，倒是讓楊仕成跑了。
　　這少女看起來十五六歲的年紀，穿著粗布麻衣，卻是眉清目秀，腰肢更是纖細，看起來十分可人，就是皮膚黑了些。
　　不過農家的姑娘，早出晚歸，皮膚黑了些是理所應當的事情，若是能夠好好調理，定也是個小美人。
　　這是楊木匠的長女，楊秀姑！
　　算得上是個大姑娘了，聽說數個月前已經許配了人家，也是壹位村中的舉人。
　　那位舉人王淵見過壹面，聽說剛剛從外面遊學歸來。
　　楊秀姑有些不好意思的望著王淵，又道。
　　“王公子，楊二叔來給妳送桃木了！”
　　“小郎君，妳看看這些桃木可夠了？”
　　聞言，那利索老頭兒連忙在王淵身前放下懷中抱著的壹堆山桃木。
　　那老頭兒雙鬢已經發白，雖然看起來精神矍鑠，但牙齒已經松了。
　　這老頭也是楊家村裏面的村民，是個孤寡老頭，聽聞是個老兵，年輕的時候在邊塞待過壹段時間，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年過半百。
　　家中並無妻子兒女，只有幾個堂兄弟幫忙接濟。
　　“不錯！”王淵看了壹眼輕輕點頭，當即從懷中取出幾文銅錢交給這老頭，老頭兒略為掂量，似在感受份量，很快滿意壹笑。
　　“小郎君，妳若是還想要桃木，可以在找小老兒，小老兒定給妳找最好的桃木！”微微作揖，嘿嘿壹笑，他滿意的走了。
　　楊秀姑看著這壹幕，不禁略為抿嘴道：“王公子，妳其實不用給這麽多……”
　　楊秀姑知道這位公子有心幫助這位楊二叔，但也給的太多了。
　　尋常壹堆柴禾也只要四五文，這小堆桃木，這位公子就給了十幾文，這是雙倍的價格了！
　　“無妨！”王淵略為壹笑，楊秀姑有些臉紅，王淵將這小姑娘的神色收入眼底，有些莞爾。
　　楊秀姑看起來大大咧咧的，但實際上是個心思細膩的姑娘。
　　楊秀姑覺得這位公子笑起來真好看，她心底有些自責，她明明已經有了心上人，怎麽可以三心二意。
　　她扭過頭去，索性楊仕成就在身邊，很快扭住楊仕成的耳朵，就要轉身離去。
　　王淵卻在此時叫住了她：
　　“秀姑，暫且等壹等，這個八卦鏡送給妳！”
　　身後，王淵揚起手中的桃木八卦鏡送到楊秀姑身前，迎著這少女詫異的目光道：
　　“我觀柳公子身上最近有些隱晦之氣，只怕是有什麽臟東西盯上了他，妳叮囑他，將桃木八卦鏡掛在屋外，可解此厄！”
　　柳公子，也就是楊秀姑的那位未婚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