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

貓膩

歷史軍事

  壹段可歌可泣可笑可愛的草根崛起史。   壹個物質要求寧濫勿缺的開朗少年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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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九章 最快的劍,最慢的人

將夜 by 貓膩

2018-6-14 09:02

  壹劍自天外來,向爛柯寺而去。
  瓦山之上有雲,那劍破雲而出,帶著約數裏長的雲絲,直刺地面。
  劍的速度太快,快到根本看不到本體,只能看到壹道流光,然而卻似乎又不屑於隱藏自己的聲勢,所以地面的人們都清楚地知道,那就是壹把劍。
  爛柯寺籠罩在秋雨中,那把劍穿雨而過,根本無視庭院裏的七念諸人,也沒有因為正在高速接近的那道煙塵,而有所停頓,飛向黑色馬車。
  黑色馬車前殘留著二字符的恐怖的符意,那把劍卻是毫不在意,似乎對顏瑟壹脈的符道熟到了極點,輕松至極地渺然而過,直刺車廂裏的桑桑。
  寧缺的識海壹陣刺痛,桑桑睜開雙眼,臉色蒼白,此時黑色馬車已經有壹半進入清靜佛光裏,然而卻似乎便要到此為止。
  霸道無匹都不足以形容這柄自天外而來的劍的氣勢,這把劍,或者更準確說這把劍的主人,給人壹種強烈的感覺,因為他想做某件事情,就他便壹定能夠做到,有因為於是有所以,這就是這把劍的道理。
  有道理,所以這自天外飛來的壹劍,在雲層之上的高空裏瞬間橫穿大陸南方的江河山川,理所當然地破雲而出,理所當然地穿過秋雨,理所當然地無視爛柯寺裏人們震驚的目光,理所當然地要殺死桑桑。
  寧缺曾經在壹張紙上看過壹把劍,他見過甚至學習過這種因為理所當然,從而顯得異常強大的劍勢,他知道這把飛劍的主人是誰。
  他知道面對這把飛劍再做任何事情都沒有意義,所以他只是把桑桑緊緊地抱在懷裏,然後沈默地看著車廂裏愈來愈盛的清靜佛光。
  ……
  ……
  爛柯寺裏的人們震驚地看著那道天外來劍,七念默宣壹聲佛號,葉蘇雙眉微挑,唐面色微沈,他們都猜到了這把飛劍的來歷——面對冥王之女降臨,即便是世間最強大的那個男人,也沒有辦法再繼續保持沈默了。
  在書院和佛道魔三宗戰至最緊張的時刻,還能如此強勢地插手的人,自然只有那位在南晉劍閣關閉清修的世間第壹強者:劍聖柳白。
  劍聖柳白的劍自然是世間最強之劍,他既然起念殺人,冥王之女再無幸理,七念默宣壹聲佛號,緩緩低下頭去。
  然而緊接著,誰都沒有想到的事情發生了。
  就在那道天外飛劍眼看著便要破黑色馬車而入,把桑桑連著寧缺壹道刺死之時,忽然間急劇地顫抖起來,劍尖驟擡,然後緊貼著黑色馬車的車尾,猛然向上飛掠而去,嗤的壹聲擦落佛殿幾塊黃瓦,迎秋雨而上,沒入雲中不見!
  黑色馬車進入了清靜的佛光世界,在那條幽深的道路上漸行漸遠,然後佛光收斂到棋盤上,壹切回復如初。
  爛柯後寺壹片安靜,絕對的安靜。
  眾人震驚所以沈默,不明白先前那壹刻究竟發生了什麽,劍聖柳白蓄勢已久的壹劍,眼看著便要殺死黑色馬車裏的冥王之女,為什麽又忽而飛走!
  劍來劍去,實在太匆匆。
  ……
  ……
  片刻之前,大師兄站在爛柯寺壹處偏殿的梅邊,手掌落在壹口大鐘上,鐘聲已經止歇,這是他破掉的最後壹口大鐘。
  正如寧缺所期望所推算的那樣,大師兄在破掉佛光大陣後,應該會在最短的時間裏,出現在後寺殿前,出現在黑色馬車之前。
  然而他卻沒有動。
  秋雨中的爛柯寺,大師兄的境界最高,所以他比寺中其余人都更早感知到了那道劍,甚至在那把劍剛剛飛離劍廬的時候,他就已經感知到了。
  大師兄看著西北方向,看著秋雲之外的天邊,面色忽然變得極其凝重,身上那件舊棉襖裏噴出無數塵埃,身形微晃消失在梅邊。
  ……
  ……
  距離爛柯寺千裏之遙的西北方向,有座孤山,這座山三面都是光滑的石崖,在秋光下反射著光芒,看上去就像是壹把石柱切削而成的劍。
  山前有座黑白二色的古閣,這裏便是世間第壹強者,劍聖柳白的宗門,修行界裏無數劍師向往的聖地:劍閣。
  柳白不在劍閣,而是在劍閣後那座山的山腹間。
  他坐在幽潭旁,草屋前,靜靜看著身前那個書生。
  大師兄站在柳白的身前,臉色雪白,身上的棉襖染著很多血,那些從裂口裏綻出的棉花,都被血水凝在了壹起。
  大師兄站的位置很有講究,距離柳白的身體不遠不近,就是壹步之遙,如果用繩尺去計算,那麽絕對是不多不少,整好壹尺。
  柳白看著身前的書生,忽然笑了起來,說道:“李慢慢,妳明明是最快的那個人,為什麽要叫慢慢呢?”
  大師兄說道:“因為慢,所以才能快。”
  “因為所以,我最喜歡這種道理。”
  柳白伸手在潭裏掬起寒水灑在身前地上,緩聲說道:“我身前壹尺是我的世界,即便是觀主和講經首座,也不敢站在這裏,妳就算再快也沒有意義。”
  “顏瑟大師對小師弟說過這句話,我也聽說過。”大師兄看著自己的雙腳,說道:“所以我站在壹尺之外,沒有向前壹步。”
  柳白的雙眉緩緩挑起,瞇著眼睛問道:“妳想向前走壹步?”
  大師兄說道:“我想試試。”
  柳白說道:“哪怕這壹尺之地是我的世界?”
  大師兄說道:“如果妳有劍在手,身前壹尺才是妳的世界,但妳的劍不在。”
  柳白感慨壹嘆,把手伸到身前空中。
  幽暗的山腹,最頂處洞口漏下的天光,忽然暗了暗。
  草屋檐下垂著的草絲,無風而動。
  幽靜小潭裏的水,無風而紋。
  壹劍自天外飛回,從山頂洞口裏化作流光而歸,落在柳白的手中。
  大師兄揖手為謝。
  柳白靜靜看著他,問道:“妳們要護冥王之女,有沒有想過冥界入侵怎麽辦?”
  大師兄說道:“若書院治不好她,到那時,我書院諸弟子站在人間世的最前方迎戰,或者勝了冥界,或者全部死光,那便再也不用擔心怎麽辦。”
  “依然很有道理。”
  柳白說道:“只是我有件事情依然想不明白,夫子如果出手,想要護住冥王之女,何至於演變成當前這種局面?難道說冥界入侵的事情,依然不能讓夫子稍起凡心?天下皆曰可殺,也不能令夫子動容?”
  大師兄不會撒謊,所以他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說道:“師有其事,弟子服其勞,我們這些學生不行的時候,再來麻煩老師。”
  柳白問道:“妳還行嗎?”
  大師兄說道:“如果劍聖大人不出手,或者還能行。”
  柳白看著他蒼白的臉色,計算著他今日耗損的境界修為,並且在這個過程裏受了多重的傷,微微蹙眉問道:“我很想知道妳斷了多少根骨頭。”
  大師兄誠實回答道:“二百零六根。”
  柳白怔了怔,嘆息說道:“妳這樣會死的。”
  大師兄搖頭說道:“至少我現在還沒有死。”
  柳白感慨說道:“我以前總以為,自軻先生之後,書院便只有君陌算是個瘋子,如今看來,書院裏竟他媽全都是壹群瘋子。”
  大師兄說道:“劍聖大人謬贊。”
  柳白把手中的劍緩緩收入鞘中,說道:“來日與妳戰個痛快。”
  此時這位世間第壹強者,已經感應到,冥王之女的氣息已然在這個世界上消失,知道書院想必已經讓她逃出生天,自然懶怠再行出劍。
  柳白很想和身前這名書生打上壹場,只是今日,書生在短短時光裏,來回奔波數千裏,已然重傷,勝之亦不武。
  而且他沒有留下身前這名書生的把握。
  大師兄誠懇謝道:“多謝劍聖大人,只是我真的不會打架。”
  ……
  ……
  爛柯後寺壹片安靜。
  岐山大師枯瘦的手掌,落在棋盤的背面,誰也想像不出,就是這樣壹個看似不起眼的棋盤,先前竟能把壹輛馬車送到了另壹個世界。
  七念向岐山大師身前走去。
  岐山大師看著他虛弱說道:“佛祖的棋盤,誰也毀滅不了。”
  七念搖了搖頭,面現堅毅之色,微顯蒼白的嘴唇漸漸分離。
  自十六年前,冥王之子降世那日,七念嚼舌入腹修行閉口禪後,除了笑的時候,他的嘴再也沒有張開過。
  此時此刻,他自然沒有心情發笑。
  那麽,這便意味著他要開口。
  歧山大師猜到他要做什麽,神情劇變,佛祖棋盤沒有辦法毀滅,但真正擁有佛性的佛宗大德,卻能犧牲自己的佛性,強行改變棋盤世界裏時間的流逝速度!
  擁有這種能力的人,即便在懸空寺裏,也只有講經首座壹人而已。
  歧山大師並不認為七念擁有這種能力。
  直到這時看著他的嘴唇微啟,才震驚想到,十六年閉口禪,壹朝破禪而出,那壹刻的七念,將擁有多麽恐怖的境界。
  爛柯後寺寺門在這時轟然炸裂。
  壹頂高冠自煙塵之中現出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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