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紅塵白雪,找妳麻煩
大道朝天 by 貓膩
2019-4-8 20:26
不管是哪家宗派的修行者,能成為皇子的先生,都是極榮耀的事情。
所謂不理紅塵,終究要看紅塵夠不夠紅。
對於顧清與向晚書這樣的大派弟子而言,要拿出多年修行時間來換這等榮耀不算太有吸引力。
但如果是神皇的老師,自然另當別論。
重要的是,向晚書並非代表自己發問。
顧清這時候才知道他進了景辛皇子府——對於青山宗為何會忽然參與皇族事務,修行界有很多猜測,按道理來說最應該警惕的中州派卻始終保持著沈默,現在終於忍不住了。
“神末峰欠胡貴妃壹個人情,具體是怎麽回事,妳師兄童顏清楚。”
顧清給出壹個答案,便再沒有說什麽。
向晚書自然不信,但也沒有辦法。
幾顆果子再如何珍貴也吃不了太久,試探不出結果,談話自然也沒有必要繼續,二人就此告辭。
顧清回到井宅,與井商等人打過招呼,回到房裏。
他看著窗外的積雪,忽然想起那年神末峰上煮茶的畫面,便去了後園。
井宅後園現在有很多野貓,自然是因為白鬼喜歡。
有它在這裏,時常前來玩耍的井梨不用擔心會被野貓咬了或者是撓了。
顧清在擔心別的問題,比如師父的這個小侄兒會不會被白鬼大人教成壹個賭鬼。
“也許您是在與師父鬥氣。”
他看著帶著殘雪的滿墻枯藤,輕聲說道:“但小孩子總是無辜的。”
枯藤微動,殘雪簌簌落下,劉阿大從裏面走了出來,身上沾著雪,顯得更胖了些。
它看著顧清沒有說話,眼裏滿是戲謔的神色。
“咪咪,咪咪,我回來了,昨夜雪太大,先生擔心草屋會被壓塌,提前便散了學。”
井梨高興的聲音的園外傳來。
顧清無聲苦笑,對著劉阿大揖手為禮,身形微飄,掠上墻頭。
井梨跑進了後園,靴子帶起很多雪花,臉蛋通紅。
顧清正準備離開,忽然覺得有些不對,認真地看了他兩眼,神情微變。
井梨的呼吸很平穩,哪怕跑的如此之急,而且悠長的呼吸之間自有節奏,隱隱契合著某種天地至理。
“玉門吐息法?”
顧清很是吃驚,望向帶著井梨向枯藤裏走去的白貓,心想妳居然是在教這孩子修行嗎?
……
……
向晚書回到景辛皇子府裏,與梁太傅說了幾句與顧清見面的情形,便自去靜修。
梁太傅坐在書房裏,看著窗外的落雪,想了很長時間,依然想不明白青山宗究竟想做什麽。
忽然有臣屬拿著壹張拜貼過來,說有人要見皇子。
梁太傅拿過那張拜貼看了壹眼,有些意外。
不是因為雪大,而是因為這張拜帖比雪還幹凈,壹個字都沒有,自然更沒有落款。
想拜見景辛皇子的官員與修行者不知道有多少,這張拜帖被送到他的面前,至少需要過三關。
能用壹張空白拜帖過那三關,遞到自己面前,必然不簡單。
梁太傅思忖片刻,說道:“把那人帶過來。”
來人是壹個胖子,穿著很普通的衣裳,鞋上除了雪屑,還有些陣年的油漬。
能夠對著梁太傅依然笑瞇瞇,扮出人畜無害的模樣,就如太傅所想,這個胖子必然不簡單。
胖子不是修行者,皇子府依然沒有放松警惕,書房裏明顯隱藏著高手,屏風後還有人影。
這些布置沒有刻意瞞著,胖子微笑不語,當作不知,只是提醒了壹句:“大人覺得此事能讓人聽見便成。”
梁太傅面無表情說道:“妳是何人,有何事?”
那名胖子說道:“我是朝歌城裏壹家酒館的掌櫃兼大廚,九年前清天司的施豐臣大人找我辦了壹件事情。”
梁太傅眉頭微挑,說道:“然後?”
對他來說,這個時間點很好記起。
九年前在朝歌城外的鳴翠谷,青山神末峰主趙臘月被不老林刺客暗算,險些身亡。
胖子說道:“主人擔心皇子會忘記這件事情,所以讓我專門跑壹趟提醒壹二。”
梁太傅沈默片刻,說道:“證據?”
“證據自然是有的,施豐臣是個講究人,死之前也沒忘記把這件事情做完。”
胖子看著梁太傅的神情,知道他在想什麽,說道:“那些證據不見得能讓中州派放棄妳們,但是壹茅齋呢?”
梁太傅的臉色有些難看。
現在景辛皇子在朝堂裏聲勢漸高,除了中州派的支持,最重要的便是壹茅齋明確反對二皇子繼位。
以壹茅齋書生們的作派,壹旦知道景辛皇子曾經與不老林勾結……只怕他們寧肯坐在皇位上的是只狐貍!
最後胖子笑著說出了最麻煩的問題。
“您應該很清楚青山宗的風格,只要他們信了這事,皇子不要說繼位,能不能活著只怕都要兩說。”
梁太傅盯著胖子的臉,說道:“妳們已經被滅了,像妳這樣的孤魂小鬼又有什麽用?”
胖子毫無懼意,說道:“海面冰山的道理,您應該很清楚。”
梁太傅忽然笑了起來,說道:“我很好奇,妳現在究竟是聽誰的呢?西海?還是某個拿著卷宗的宗派?”
胖子正色說道:“我們只聽上面的,不管是西海還是誰,總之都是上面。”
下面與上面組合起來便是壹體兩面,不老林便永遠存在。
梁太傅沈默了很長時間,說道:“妳們想做什麽?”
胖子說道:“到時候會通知妳們。”
梁太傅說道:“壹件。”
胖子說道:“兩清。”
梁太傅說道:“不送。”
……
……
屏風後人影微動,景辛皇子走了出來。
書房裏沒有別的隱藏高手,只有他壹人。
與當年舊梅園裏相比,他的臉色稍顯蒼白,貴氣與傲氣已經盡數斂入體內,顯得頗為沈靜。
景辛走到梁太傅對面坐下。
二人對坐無語。
窗外雪落無聲。
寒氣漸漸籠罩書房。
不知道隔了多長時間,景辛嘆息說道:“我這輩子沒做過什麽錯事,就這麽壹件。”
梁太傅說道:“時間是壹條河,過去便過去了,只能往前看。”
九年前,他的族弟梁星成便病重而死,變成了時間河流裏的壹滴水。
誰能想到,這件事情還沒有結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