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傻子（補10/49）

('　　傻子被打，
　　卻不知道生氣，也不知道憤怒。
　　好像也聽不懂周圍人對她的惡毒咒罵。
　　臉上始終帶著只有三四歲智力兒童的傻笑，嘴角流著口水。
　　不過似乎出於人性的天生本能，傻子壹直在努力保護著自己的肚子，她即便被砸得頭破血流，手臂上都是烏青，也壹直都在拼命保護自己的肚子。
　　傻子穿過汙水橫流的街道，追打她的人，慢慢累了，也就開始散去了。
　　唯有傻子的臉上，依舊還是帶著傻笑，似乎對於眼前壹切早已經習以為常。
　　每天被鎮民們追打，好像已經成了她的日常。
　　在躲過鎮民們的追打後，傻子開始在壹處處街角，壹條條巷子裏，翻找垃圾，翻找壹切能吃的東西。
　　菜葉、骨頭、地上的肉沫、小孩子吐掉的糖葫蘆核仁……
　　甚至從惡臭、汙水四溢的生活垃圾裏，翻找出半塊餿臭饅頭……
　　就連野狗都不吃的泔水，她也願意吃。
　　她在鎮子裏拼命找吃的，尋找壹切能吃的東西，人趴在飯館門口的泔水桶邊，壹只手保護著大肚子，壹只手往嘴裏撈著泔水。
　　傻子從壹大清早進鎮子找吃的，壹直找到下午…方正壹直都在壹路默默跟著。
　　目光有些復雜。
　　不知道為什麽，他有壹種錯覺，傻子不是在給自己找吃的，而是在餵肚子裏的孩子。
　　“冥器裏的怨靈嗎？”
　　方正目露沈吟，他壹直跟在傻子身後，走走停停，看著傻子不停從垃圾堆裏翻找吃的。
　　當走到壹條街道時，畫面裏出現了幾名追逐嬉鬧的小孩子。
　　傻子傻笑站住不動，躲在無人小巷裏看著這群小孩子。
　　突然，有壹名小女孩摔倒在地，擦破了手腳皮膚，痛得哇哇大哭，其他孩子嚇得壹下跑光。
　　傻子走了出來。
　　她嘴角流水口水，臉上帶著三四歲兒童的傻笑，她蹲下身子，揉了揉小女孩擦破血的膝蓋，似乎是在安慰小女孩，然後伸出手想要扶起小女孩。
　　這壹幕，剛好被聽到小女孩哭泣聲，趕過來的周圍鄰居和小女孩母親看到，周圍人壹下憤怒。
　　“妳這個爛貨的瘋女人，自己懷了小雜種，現在推倒我閨女，想要禍害我閨女，我跟妳拼了！”
　　小女孩母親不分青紅皂白，上來就開始扯打傻子。
　　其他趕來的鄰居也都大聲呼喊：“傻子打人了！”
　　“傻子來偷小孩了！”
　　“傻子進鎮子偷別人家的小孩了，打死她，打死這個不吉利的女人！”
　　所有人都開始追打傻子，大肚子的傻子被人推倒在地，摔破了手掌，但這個世界沒有壹個人會同情和憐憫傻子，似乎欺負傻子本來就是應該。
　　因為她是每個人嘴裏的不吉利女人。
　　有人大腳踹地上的傻子，有人拿扁擔用力抽打傻子，傻子身上由破舊被子、碎步纏繞的衣服，被人撕扯掉地上。
　　“打掉傻子肚子裏的孩子！”
　　“這個不幹凈的女人不配有孩子！”
　　“對對，打掉她的孩子！讓她再偷別人的孩子！當媽的是個瘋女人，小雜種也肯定不吉利！”
　　圍著傻子打的人，扁擔、拳腳，開始都往傻子肚子上落。
　　傻子似乎知道要發生什麽，嘴裏滴著口水，臉上帶著三四歲兒童的傻笑，可她眼裏掉下淚水，傻子在哭泣。
　　她嚇得瑟瑟發抖，甚至拼命往墻角裏躲，她弓著身子，雙手緊緊護著肚子，後背承受著外界壹次次重擊，手臂被打破，腿上也是鮮血淋漓，她壹邊哭壹邊傻笑，背上的拳腳、扁擔、竹棍如雨點般落下。
　　傻子似乎還是名啞巴，她不會叫痛，可她的眼淚似乎就是最悲傷的無聲哀求。
　　可這個世界從來不會有人去憐憫、同情壹個路邊傻子。
　　傻子沖開人群，雙腿鮮血直流，兩手護著大肚子，開始跌跌撞撞逃跑，壹瘸壹拐逃出小鎮。
　　當傻子終於逃過鎮民的追打後，她並沒有去管正在流血不止的腿和胳膊，兩手捧著肚子，眼淚止住，臉上依舊還是傻笑笑容。
　　方正壹路跟在傻子身後，穿過壹條條小巷，逐漸走出小鎮。
　　這時幾名餓得皮包骨頭的路人，與他擦肩而過，這些人並未發現到方正的存在，而是繼續邊走邊討論。
　　“妳們聽說了沒，壹直沒有子嗣的鎮長，打算領養壹對童男童女當義子義女。”
　　“鎮長那可是咱們這裏的首富，聽說有兩座糧倉，家裏還有堆成山的精面粉！在這個吃不飽穿不暖的戰亂世道，要是能讓我吃飽穿暖，就算折壽二十年我也願意。”
　　“妳以為誰都會有這麽好運，鎮長請了位風水師高人，風水大師說兩天後巳時出生的嬰兒，若被鎮長收為義子義女，能助鎮長仕途。”
　　聽聞路人的討論聲，方正目光望了望捧著大肚子走在前面的傻子，兩眼裏再度出現思索之色。
　　壹路上他都未開口，而是默默看著冥器怨靈的記憶。
　　傻子是住在鎮外壹處因戰亂，村們都逃光，廢棄已久的小村莊裏。
　　轟隆！
　　外面電閃雷鳴，雷聲滾滾，眼看就要有壹場暴雨壓城。哢嚓，轟，又有壹道閃電落下，瞬間照亮這方天地。
　　屋子裏，傻子兩手捧著肚子，臉上表情痛苦，她好像是快要生了……
　　似乎是白天的經歷，動了胎氣，肚子裏孩子出現早產跡象。
　　外面依舊在電閃雷鳴，仿佛是在預示著什麽，預示著傻子此刻所承受到的莫大痛苦。
　　然而，壹個小時……
　　兩個小時……
　　方正面有訝色和錯愕，傻子這是在……
　　鎮子裏消失有兩天的傻子，挺著大肚子，臉上依舊還是帶著傻笑，再次出現在鎮子裏，但今天她的臉色，很蒼白，很蒼白。
　　兩腿間，有壹些透明液體滴落，是羊水破了。
　　她步履蹣跚的艱難走著，每壹步都很困難，壹直流著口水的傻笑臉上，還有痛苦表情。
　　“傻子又來了！”
　　“這個不要臉的瘋婆娘又進咱們鎮了！”
　　“打死她！打死這個不吉利的女人！”
　　鎮民依舊追著傻子打，似乎將欺辱傻子當作了唯壹能發泄的日常。
　　看著挺著孕肚的傻子，方正兩眼裏神色復雜。
　　“快看，傻子去鎮長家了！”
　　“怎麽可能，每天瘋瘋癲癲的傻子，她想要去鎮長家做什麽…該不會是……”
　　“她是傻子，妳還真以為傻子有多聰明，應該是巧合，要我說，爛貨傻子和小雜種都該被浸豬籠。”
　　巳時，
　　也便是九點到十壹點。
　　隨著壹聲哇哇落地啼哭，方正心頭壹震，他看到了當傻子看向兩腿間嬰兒時，兩眼裏，是壹雙無法藏匿的母愛和恢復清明的目光…原來，傻子壹點都不傻。
　　在這個年代，
　　傻子比其他人更懂得，壹個無依無靠的女人，怎樣才能在這個戰亂年代活下去。
　　傻子眼裏的清明只是轉眼壹瞬間，她又恢復到以往的傻笑笑容，嘴裏流著口水。
　　方正神色凝重起來。
　　這時，鎮長家壹直緊閉的大門打開。
　　“把小孩帶進來。”
　　“至於這個瘋瘋癲癲的瘋女人…鎮長說了，她是個不吉利的女人，把她投江，孩子不需要有壹個傻子的娘。”
　　傻子沒有掙紮，
　　她任由被人像殺豬壹樣擡起手腳，
　　她的臉上始終都是傻笑笑容，似乎並不知道自己接下來的命運。
　　只有方正，越看越覺得胸膛發堵……
　　方正跟著鎮長家的下人，壹路跟隨至壹條湍急江水，而壹路上，傻子始終在傻笑。
　　在別人眼裏，她始終還是那個瘋瘋癲癲的女人。
　　而這時，方正的眉梢蹙起。
　　因為他在想壹件事，傻子既然已經生下孩子，孩子也已被接進鎮長家，傻子的心願已了。
　　而現在的傻子，也更像是終於得到解脫，連死亡都沒有畏懼。此刻的傻子，身上平和，沒有怨恨。
　　那麽，到底是什麽樣的經歷，會讓壹個連死都不怕的人，最後帶著無盡怨恨，成為冥器怨靈？
　　“到底是什麽樣的怨恨……”方正手臂上的肌肉緊繃，五指緊緊握住刀柄，他更像頭蓄勢待發的獵豹，準備壹有驚變，馬上反撲。
　　他有預感，
　　驚變應該很快就要到臨。
　　應該就是在傻子被人投江之前。
　　“哎，真是作孽呀。”
　　“傻子妳說妳傻不傻，鎮長的話妳也信。妳也是個可憐人，在妳死之前，就讓妳死個明白吧，希望妳下輩子投胎再做人，千萬別再做個糊塗人。”
　　“鎮長收童男童女不假，可那根本就不是當作義子義女來養，鎮長是要給他爹，做壹對童男童女用來陪葬守墓的。”
　　“妳真是個傻子，哪有做母親的親手害死自己孩子的，下輩子不要再做糊塗人了……”
　　聽著近在咫尺的聲音，方正呼吸壹滯。
　　最終，傻子還是被拋入了江裏，
　　但下壹秒，原本的滔滔江水，化作了怒浪翻滾的血水，代表著沖天怨氣。
　　“妳在恨這個時代的愚昧和無知嗎？”
　　“還是在恨妳自己？”
　　“傻子，我知道妳壹點都不傻，來吧，讓我給妳個痛快，幫妳解脫了這段持續百年的痛苦！”
　　方正手提鬼頭刀，對著眼前怒浪翻天的血江，聲音低沈說道。
　　體內的九陽神罡與金鐘罩，開始了全力運轉。...